14

今年南国的秋冬好似真的要比北国的更暖一些，容月瑶成日跟着太子妃走街串巷的，也不觉得手凉，这南国的亲眷们很是热情，爱好拉拉扯扯，那皮肤间的温度能从指尖烫到心里去。

温祁迟迟不娶夫人，又叫她跟着太子妃出入，这些人都不敢轻易怠慢了，甭管真情还是假意，面上拿她当温夫人看。

　　容月瑶何等心细，她看得出有少部分听过那些传闻的，觉得她也是一片痴情，眼神里总透出几分可怜，更有少数家中男人知晓实情的，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疯子，也像瘟神。

　　她也不吭声，紧紧跟着太子妃，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巧笑倩兮的迎宾送往。

　　一直到大年夜的晚上，风雪骤加。

　　容月瑶守在桌前等了温祁整整一夜，那盘她亲自下厨包的饺子凉了就重新下，重新上桌后又凉掉，循环往复多次也没人动上一口。

　　本该是最热闹的年初一，不止宫门禁闭，百姓们也不往来亲友，各个在家中闭门不出，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城兵刚走了一批又来了一队，严阵以待。

　　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直到第五天白日的时候，才有太子府的马车停在了侍郎府门前，长长的车队摆成阵列走在街上才显得有了些人气。

　　车夫说是奉了太子妃的命令，要接上容月瑶到东宫叙旧。

容月瑶收拾了行装出门，心里明镜似的，这种时候叫她去说话，还派了这么多的侍卫随行保护，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是吉兆？亦或是温祁出了什么变故，该想的她都想到了，满身的戒备在看见了气定神闲的太子殿下后，转为了疑虑重重。

此刻本应该在宫中收拾残局防止动乱的他，居然坐在东宫偏殿的暖房里，跟一群仆婢下棋。

看见容月瑶进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夺过了婢女手中犹豫不决的棋子，换作自己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一闻落子，九龙无悔。

　　“郡君来了，快来看看这棋，这群杂碎下的太差了，本宫怎么看都觉得这黑子赢得不大甘心呢。”

容月瑶上前一步，满屋子的侍从无需吩咐自动退下了。

待到走近容月瑶才看清棋盘上的局势，太子手中所执的黑子步步紧逼，胜局已定，只是求胜心切，损了不少地盘，少占了许多便宜。

容月瑶眸色深沉的看向这个南昭未来的主人，半分不像她认识的那些帝王之子，反而透着几分温祁带给她的琢磨不透，唯一由他展露给世人的，只有东宫院内的那一盆盆君子兰，以及外门两侧的两座金狮，那是他从未掩饰过的自己想要登位的野心。

于是容月瑶答道：“也许是黑子走的不够收敛吧。”

“收敛？”

太子笑出了声，似是在嘲笑容月瑶的认知，出言也是一贯的高傲狂大：“本宫想要什么从来都不收敛，假模假式是那贱人和她儿子才做的事，真正的天子应该胸怀坦荡的告知他所有臣民，背地里勾心斗角那是内耗，是目光短浅，哦，险些忘了，北唐不就是因为这些走到今天的吗。”

容月瑶难掩心中愕然，即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在心里认同他所说的。

“郡君在北唐，佳名在外，本宫一直很欣赏郡君，说实话，如果不是容家败落，本宫真想向唐王求娶你，届时有予知，有你，若再有悠南，本宫所向无敌矣。”

　　“可惜，只怕太子如今最想杀的人，也是我。”

容月瑶淡淡的说道，就好像她口中的太子要杀的人不是她。

太子终于放下把玩棋子的手指，连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了些许杀意：“是，本宫想杀你不错，可在南昭境内，最不想你死的也是本宫，你可知为何？”

她笑：“月瑶死在南昭，是北唐国君最希望的事，容氏一族皆折辱于南昭之手，只会让吉儿怀着仇恨长大，太子不想看到这一幕。”

“至于想杀我，月瑶知道，却猜不到。”

她敛下目光，看不清脸色是欣喜还是忧愁。

太子笑了笑，非常开怀能看到北唐聪颖如斯的安和郡君装傻充愣的样子：“如果没有你，予知一定是本宫麾下最所向披靡的谋臣。”

“宫门护卫军的主帅的女儿，倾慕予知已久，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套出来军防布置的安排，或者是拉拢来整个护卫军，可偏偏予知早已同天下明言，你是他结发之妻，市井却还在传他个负心汉的风流韵事，这可委实叫本宫为难极了。”

“王护卫护女心切本宫理解，可这予知也是，从前做得，如何现在就做不得，这下好了，不仅没得任何好处，还白白暴露了本宫的计划，逼得本宫不得已只能先下手为强。”

说道遗憾处，太子还站起来摇头晃脑的走了几步，故作文雅的背着手对着窗外那枝新开的梅花，说：“这可绝不是最好的时机，绝不是。”

容月瑶突然替温祁感到悲哀，现实将太子压在这里，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他却要埋怨自己的谋臣不够尽心，他那么拼命的在北唐九死一生，却只换来个“从前做得，为何如今做不得”。

靠美色欺骗姑娘来获取情报，连他最信任的君王都如此看他，更遑论普通百姓，怪不得他拿着满腔热血去换的战局，市井之间皆缄默于口。

当真值得吗？

“不过容月瑶你也别太得意，即便他心中再如何的愧对于你，想补偿你，在本宫和你之间，你信不信，他依然会坚定的选择本宫？你不信也没事，他已经做过了无数次选择，所以这次也一样，你就等着瞧吧。”

“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