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青年

到外滩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南方冬夜里的雨水是最苦人的，因为它细而密，且往往伴随着料峭的寒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裹挟着湿寒的气息拍打在人的全身。奈何你打伞、穿多厚的冬衣都无济于事，正所谓：北方的寒冷是物理攻击，而南方的寒冷则是化学攻击。

杜隽带着沈慎走在黄浦江边的滨江大道上。东方明珠、上海中心、震旦博物馆、金融一条街，这些上海的标志性建筑都在暗夜里闪耀着璀璨的光华，五光十色的华灯将墨色的苍穹浸染得无比绚丽。尤其是在这细密的雨雾之中，更显出灯火朦胧之美。

然而，沈慎却实在没什么心情看这些灯红酒绿，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像是泡在冷水里一般，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再被湿寒的雨水侵袭。然而，在男神面前怎么能表现出冷？她微微缩着脖子，极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只盼望着这该死的夜雨快点停下来。

杜隽看了一眼小脸冻得通红的沈慎，一抬手，解了自己随便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往沈慎手中递去：“江边风大，戴上吧。”

沈慎怔怔接住。

纯黑的，极为柔软的质地，手指碰上去，还有杜隽身上的体温。

给她做什么呢？她又不可能戴，她绝不能让自己彻底沦陷——沈慎攥紧了围巾，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双手一动都不敢动。这下可好，原本可以缩进口袋里取暖的双手此刻也不得不为了“端住”杜隽的围巾而遭受寒风的肆虐。

“自从双亲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一起过年了。”杜隽望着被灯火淹没的苍穹，言语中有一种沈慎无法体会的沉重的悲哀：“从那个时候起，我的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本以为，我可以建立一个学派，召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这样，至少我在精神上是不孤独的，可是，现在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天真了，无论这个学派表面上有多少人在应和，始终都只是我一个人。”

沈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与身旁的老师相比，她的人生经历实在少得可怜。她知道杜老师的孤独，但仅限于她知道，然而，她却无从感同身受。于是，沈慎只是追随着杜隽的目光，仰头亦望向苍穹。

“这大概是你过得最无聊的一次年吧？”似乎是意识到气氛被自己搞得有些低沉，杜隽转头向沈慎笑道，却发现沈慎端着他的围巾，双颊被吹得通红：“怎么不围上？”

沈慎脚步一顿，片刻，身旁的杜隽走进一步，手里的围巾被抽走，绕了两圈，裹住她的脖子，手指像是在避开什么一样，很快完成了一系列草草的动作，见围巾大概处于沈慎脖颈的位置便立即收了回去。

携着冰雨的夜风从江上吹来，脖颈处不再冰冷。

忽然，夜空中窜起了数朵烟花，在华丽的一闪后，渐渐消失，继而又是一波。周围的人声也随着这阵阵烟花的出现而渐渐沸腾起来。看着那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火花，沈慎对身旁的杜隽问道：“杜老师，您听过《焰火青年》吗？”

“刘森的那首民谣吗？”

沈慎把目光投向漫天的烟火：“你嫉恶如仇，你困兽之斗，夜风在吼。你从未看透，你只想感受，慷慨赴死的颤抖。”沈慎转头看向杜隽：“老师，您在我心中就是那个焰火青年。”

杜隽听罢忍不住地心尖一颤，低头去看她，沈慎大约没发现——杜隽地眼里蒙上了一层将落未落的朦胧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