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女人虚弱的阖着目，秀发杂乱的散落在锦被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你、你来了？”

“云岫…”男人有些不敢上前，他不相信，不相信他的妻子即将离去，可女人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她活不久了。

女人勉强勾起唇，顺从的靠在男人怀中，她的目光落在另一侧的襁褓，“你、你看、看看他，他长的很像我，是不是？”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刚出生的孩子又红又皱，能看得出什么呢？这些不过是妻子希望他能更喜欢一些这个孩子所说的措辞罢了。

换在平时，他定会笑着打趣妻子，在把妻子惹毛之后温声细语的哄她，但此刻只是无助的将他的妻子抱紧，一边努力的给妻子输送灵力，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妻子的死亡。

女人累极了，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很喜、喜欢我们的孩子，你也、也多喜欢他一点，好不好？”

见丈夫不说话，女人颤抖的手搭在丈夫的手上，男人下意识握紧。夫妻多年，他们都很了解彼此，为母则强，她舍不得丈夫，更舍不得孩子，那怕是要死了，她也想为她的孩子打点好一切。

最起码，最起码这个孩子的父亲不迁怒他，能允许他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你抱抱他，你、你要看着他长大，看他娶妻生子，以后见到我，再告诉我…”

女人哀求的声音配合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男人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他的下巴抵住女人的瘦削的肩膀，沙哑问道：“那我呢？”

“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那我呢？”

“我算什么啊…你爱孩子，可我爱你啊…”

“我们明明说好了的，要白头偕老啊，你为了这个讨债的，你舍弃了我？云岫，求你，别那么残忍”

女人的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滑落，滚进了乌黑的秀发之中，落在了男人衣袖上，“对不起，我又骗你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别怪他，好不好？他快要没有母亲了，你再不喜欢他，那他连父亲也一起没有了…”

“不会！”男人慌张的打断，他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活活挖走一块，“你可以继续骗我的，你一定会长长久久的活着，我们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好不好？除了这个讨债的，我们还有旭儿呢，你舍不得这个讨债的，你舍得旭儿吗？他也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能，不能就这样离我们而去…”

女人没有力气回答，她的目光开始恍惚了，渐渐失去了焦点，像是一朵开败了的花，她用最后的力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用生命生下来的孩子，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而满足的笑。

“…云岫！”这两个字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只是怀里的人再不会回应他了。男人的脸色惨白，浑身冰冷，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他能感觉到他的妻子生机已绝，他茫然无措，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妻子的身体，好像这样就能挽留妻子。

许是母子连心，一旁的婴儿仿佛察觉到什么，原本安静的他开始号啕大哭。男人被孩子的哭声拉回现实，看着哭泣的孩子，他将所有的怒火和痛苦都归罪于这个的孩子。

若不是生下这个孩子耗尽了妻子的生命力，他的妻子又怎么会逝去？男人忘记了自己也曾对这个孩子的诞生万分期待，满腔的悲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比起孩子，妻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

鬼使神差间，男人的手落在婴儿稚嫩的脖颈上，慢慢收紧，孩子呼吸不畅，脸憋的通红，继续无助的哭着，只是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弱。

婴儿虚弱的哭声惊醒了男人，男人眼里的疯执消去，慢慢复现清明。他身子颤抖，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声的哄了起来，他给孩子哼曾经妻子哼过的歌谣，哼着哼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孩子额头，慢慢的越来越多。

风声将男人的哭声送了出去，那是一种类似重伤了的野兽一样的绝望，声声泣血，男人的声音愈发沙哑，仿佛喉间卡了沙粒，音色不同于以往的清凉，他呜咽的哄着这个妻子生命的延续。

殿外的仆从被主人家那悲痛欲绝的声音所感染，也呜呜的哭了起来，为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主人默哀。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男人没有再哭泣，他慢慢的走出房门，将怀中的孩子交给等在外面的奶娘。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平静的叫人害怕，只有微红的眼眶和依旧沙哑的声音证明刚才发生的事是真实存在。

明明只进去不到一个时辰，男人却仿佛老了好几岁，丝毫不见往昔的意气风发，好像女人的死也带走了他的生气。

手上和脸上都是一大片血渍，红衣亦被鲜血染的暗沉，像是半夜来索命的恶鬼，鬓发散乱，双目无神，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宛如深不可测的黑洞，让人一眼看过去不寒而栗。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孩子，眼里时不时有一抹厌恶和憎恨，男人强行忍下自己杀戮的欲望，“把他，抱走吧…”

最起码，现在，别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敢再看见这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会对这个孩子做些什么。作为一个父亲，他真心的疼爱这个流着他和妻子共同血脉的孩子。可作为丈夫，他又那样厌恶这个孩子，若非是这个孩子，他的妻子又怎么会轻易被旁人算计？

他不敢承认妻子的死亦有自己疏忽和自大的缘故，自以为能将一切掌握在手里，结果却护不住自己的爱妻。他不敢细想，只好将一切归罪于一个懵懂的幼儿，仿佛这样能减少心里的苦楚。

我真是一个胆小鬼，男人心里讽刺道，他不屑于自己的行为，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云岫，对不起，你会不会很失望…

他怀疑自己疯了，是了，他早就疯了，在他感知到妻子身体渐渐冰冷的时候，他再也保持不住以往的冷静。

男人抱起妻子的遗体，温柔的注视着她，仔细的给妻子描眉梳洗，又给妻子换上平日她最喜欢的衣裳，轻轻在妻子眉间落下一吻，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掺和进去的人和家族。云岫，你走慢一点，你等等我，等我给你报仇。

“参与此次事件的人，全部诛杀！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