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驸马

正是最炎热的盛夏，南楚皇宫中的一处宫殿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

青衣宫女皱着眉头，眼中满是担忧：“你说这公主到底是怎么了？自从醒了之后就跟没了魂儿似得，每天连话也不怎么说，总是坐在镜子前发呆，晚上还老做噩梦，想来是这回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吓到了吧？”

那太监闻言，四处看了看，凑到青衣宫女耳边道，“青莲姑姑，你说，公主是不是中了邪了啊？”

青莲皱了皱眉，“哎，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让有心人听到，可是要打板子的。不过……这可是大事儿，得向娘娘禀报禀报。”

两人正谈论着，却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回过头去，便瞧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身后，穿着一身粉色衣衫，赤着脚站着，正是他方才正在谈论的人。

那太监急急忙忙的转过身子，向着那小女孩行礼，“奴才见过公主。”

楚云曦点了点头，扫了眼院子里的人，“你是内务府的太监吧，正好青莲你去内务府取些安神的香料。对了，我听说近日宫内新填一些宫女，青莲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这几日正好帮着母后身边的岳嬷嬷教教规矩，熟悉熟悉。”说罢，转身便又进了内殿。

楚云曦身边有两位贴身宫女，青莲便是其一。前世，昭元殿出了什么事，德妃那儿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出反应，想来昭元殿必定是有她的眼线的，秋彤是母后身边的人儿，定是个忠心的，那能随意进出内殿的一等宫女就只有青莲了。

“公主！”秋彤的声音传来，楚云曦方回过了神，有些疑惑地望着她。秋彤努了努嘴，楚云曦方瞧见皇后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蹙着眉头望着自己。

楚云曦脚受了伤尚未恢复，便只是微微低下腰请安：“母后。”

皇后盯着楚云曦看了会儿，才淡淡地道：“怎么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自打你摔伤醒来之后的这些日子，我听秋彤说，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可是有心事？”

楚云曦摇了摇头，不想让母后担忧。心中暗自回忆了一下，这个时候，父皇应当是去西山狩猎去了，德妃跟在父皇身边侍候的，本来君墨也要去的，却因为自己受了伤，吵着闹着要留在宫中照顾自己，便没有去。

“父皇什么时候回宫？”楚云曦轻声问着。

“这次狩猎加上来回路程，差不多得要一个月左右，这才走了几日，还早呢。”皇后笑眯眯地道，命身后的宫女拿了许多的卷轴出来，在楚云曦身边的桌子上放了下来，“来瞧瞧，你也快及笄了，这是朝中五品以上未满二十五岁的适婚男子和三品以上大臣家年纪合适未曾娶妻的公子们的画像。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楚云曦一怔，她记着前世是自己及笄后，母后才向父皇提出了想要为自己招驸马，父皇便下令搜集了一些公子的画像来供她选择。前世的她不想嫁人，撒了许久的娇才让父皇母后答应再留她在宫中两年。怎么提前了？

后来，倒是年岁比她小一岁的楚云洝先从这堆画像之中选了个人嫁了，嫁的是定北将军孙尚志的嫡子。

想必孙家为宸王叛乱出了不少力吧！还有楚云洝。恶毒得提议将她做了人彘的敏安公主。

楚云曦咬紧了牙关，掩下心中的恨意。敏安招了定北将军孙尚志的儿子孙永福为驸马之后的第二年，宸王谋逆，带兵为宸王打头阵的，便是那孙尚志。且那日在御乾宫中，侮辱了母后的那中年男子，便是定北将军。

孙尚志这个人她定要想法子除去，楚云洝，她也绝不会让她嫁给那孙永福，让他们有机会联手。

且看如今之势，想要改变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不再重蹈覆辙，光是靠她一个人却定然是无法做到的。前世，外祖父虽是国公，在朝中权势滔天，却因为被宸王和德妃联手陷害，导致母后失了倚仗，也让宸王有了机会做大。这一世，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可是她只是一个公主，没有实权，她的话未必有人能听嫁人，虽拼上自己一辈子，却是另一个机会，再不济先定了婚，若到时候真不想嫁再另想办法。楚云洝能够使定北将军和宸王德妃他们联手，她亦是可以通过嫁一个有用之人来改变这一切。

楚云曦想到此处，便轻轻点了点头应道：“这选驸马关系到儿臣的终身大事，儿臣自是不能太过随便了，这些画像便放在这儿吧，儿臣空闲了便仔细瞧瞧。”

皇后闻言，眼中倒似乎有些惊讶，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不依的，却没想到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莫非已经有了倾心的人了？”

殿中一众宫女皆是掩嘴轻笑了起来，楚云曦眨了眨眼，只笑着道：“母后便知道取笑女儿，女儿只不过是觉着，迟早是要嫁人的，当然要趁早选一个合心意的人，若是好的都被旁人挑走了，那多不合算。”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便又笑了起来，皇后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道：“你呀，也不害臊。”

昭阳低下头，心中却有些酸涩，这样的笑声，自打宸王开始起兵之后，她便不曾在宫中听到过了。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再来的机会，这一次，她定然不会让那些事情再发生。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时间，可是她也要尽她所能，扭转乾坤。

接下来的十来日，楚云曦本也因为要养伤无法出门，便索性在昭元殿中将母后送来的那些画像全都看了一遍，画像边都有对应的详细身份说明。

既是要择一个能够助她改变一切的人，自然不能是宸王党的人。其次，身份地位还得足够的高。

她决不能够将精力耗在想尽办法将一个人捧上高位了，且不说能不能成，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楚云曦想着，将手中的画卷放到了一旁，眉头紧蹙了起来，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秋彤走进屋中，便瞧见楚云曦满脸愁容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画卷公主都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了，每次看都唉声叹气的，这些画卷怎么了？”

楚云曦闻言，瘪了瘪嘴：“我怎能不愁，我可是在挑选驸马，可是母后送来的这些人没一个合心意的。”

秋彤忍不住咂舌，上前将那些画像展开来放到了桌子上：“公主，朝中几乎所有身份能够当选驸马，且年纪适合没有娶妻的公子都在这儿了，公主还一个也瞧不上？”

秋彤盯着楚云曦看了许久，才试探地问道：“殿下可是心里有了人选了？若是公主喜欢，哪怕是身份不太匹配，同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好生说一说，陛下和娘娘宠爱殿下，也定然会同意的。”

“真的？”楚云曦转过头望向秋彤，“父皇和母后真会同意？那我等父皇回来，在宫宴上提出来如何？”

秋彤一愣，自己只是随口一猜，竟也猜中了，只是楚云曦这样一问，她却显得有些尴尬了，只吐了吐舌头道：“应该……会的吧？”

楚云曦笑了笑，心中却也有些没底。母后宠爱她是真，可是父皇……

若不是外祖父战功赫赫，在朝中尚有几分地位，父皇的这份宠爱未必能够维持下去。前世不就是这样吗？外祖父被宸王和德妃设计陷害，柳府没落之后，父皇对母后亦是冷落了不少。

且她一直觉着，前世外祖父的死，同父皇只怕也有些关系。功高震主，自古帝王所不容。前世的时候，外祖父被陷害也差不多便是半年后的事，便是在这个时候，父皇开始有意无意地宠爱德妃。

前世的她和母后都没有注意到这些，重生一世，许多事情看得都要分明了许多。前世德妃说，父皇宠爱德妃和宸王只是障目之法，可是这些话楚云曦却不能全信，这几日她细细将前世发生的事情推敲了一番，便发现，许多事情都比她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楚帝在七月二十回了渭城，回宫之后不久，赏赐便下来了。楚云曦如前世一样，得了一张狐狸皮和两只兔子，听闻是楚帝亲自猎来的。

楚云曦笑了起来，上一世她嫌弃狐狸皮太过残忍，便放到了一旁，让敏安抢了去做了件大氅，还得了楚帝的夸赞。而那两只兔子，在楚云洝来过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死了，还令昭阳被楚帝数落了一阵。

前世的时候自己倒也没往坏处想，便也只是自己闷闷不乐了一阵，便不了了之。如今看来，却处处都是心机算计呀。

楚云曦这般想着，伸手摸了摸那狐狸毛，递给了秋彤道：“这狐狸毛毛质细腻，摸起来便觉着暖和，你亲自去尚服局取一些最好的布料来，我亲自给父皇做一件氅衣。”

秋彤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楚云曦一眼，才低声应了下来，便退了出去。

若是按着前世的记忆，父皇回宫的第三日举行的宫宴，她便得在这三日内，将这件氅衣赶制出来。

前世宸王能够成事，原因有三：一是德妃在宫中受尽宠爱，给宸王帮衬了不少，让宸王有了许多机会，且借助德妃娘家的力量，宸王办成了几件差事，在朝中崭露头角，获得父皇的喜爱。二是陷害了外祖父，外祖父手握兵权，自是沐王最为忌惮的，外祖父一除，宸王才有了起事的机会。三是将敏安嫁给了孙尚志之子孙永福，外祖父一除，兵权便落在了定北将军孙尚志手中，他提前将敏安嫁给了孙永福，倒真是好算计。

德妃、敏安、外祖父之事，皆是关键，这一世，她却不会让那一切在重演，她会一个一个地将宸王和德妃的算计给破坏殆尽。

只是楚云曦有一事却是一直未曾想明白，身为太子的楚君墨年幼，宸王在朝中颇受百官赞誉，即便是他不发起叛乱，以他和德妃的算计，父皇立他为太子的机会不是没有，可是为何他竟然连那点时间都等不及了，那样孤注一掷？这其中莫非尚有什么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