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斯干（一）

清明之后便是谷雨，谷雨，顾名思义，“雨生百谷”。《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故此得名。

“哎，这雨都连着下了几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水，跳跳摇着手上的折扇，有些烦闷地说道。

离开上一个小镇已经是十几日前的事情了，一离开小镇，跳跳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架牛车，看得逗逗是目瞪口呆。

结果青光剑主美曰其名道，既然有了想法就要尽快实施，毕竟人生苦短，还需及时行乐。

到底禁不住跳跳的盛情邀约，逗逗颇有些无奈的上了牛车，两个人游山玩水晃晃悠悠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怎奈牛车速度慢，原定十几日就能走到的城镇，却只走了一半。随即连绵不断的雨水便没有停过，无奈，两人只好在荒郊野岭找了一处废弃的小破庙，暂且也能遮挡些风雨。

“逗逗，你怎么都不说句话啊！”接连被迫在破庙中呆了数日，一开始风流潇洒的青光剑主还能吟几句“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桃花春欲尽，谷雨夜来收”这样的诗句，只是日子久了，终归还是觉得有些寡淡无趣。

“你牛喂了吗？”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的逗逗头也不抬地问道，对于好友的“不务正业”逗逗早已习惯。

“哎，可怜我名满江湖的青光剑主跳跳，如今就是个喂牛的小厮。老牛啊老牛，只有你懂我的心思了。”听到逗逗略有嫌弃的话，跳跳连声哀叹。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是你找的牛车耽误了路程，要不然我们也不用被困在这里。”逗逗不听他那些歪理，继续说道：“若是你连牛也喂不好，我们接下来的路程可就要靠这双脚了。”

认命地从破庙中抱了些干草喂过牛后，跳跳觉得闲来无事，又凑到了逗逗身边，此时逗逗看完医术，正稍作休整，整理着手边的药材。

阴雨天的柔和光线中，低头专注于整理草药的少年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子嘛！他，哪懂那些东西啊，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歪着脸瞅着逗逗的跳跳内心不由感叹，不过说起来，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好，比起从前还身处魔教时去花楼逢场作戏接触到的花魁还要细腻。

这般想着，跳跳便趁着逗逗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摸了一把逗逗的脸。

香软滑嫩！

这手感，真是绝了！

沉浸在无比美妙手感中的跳跳并没有发现身旁的逗逗已经被他的举动惊得瞪大了双眼！

而且这人还不知死活的，像一个登徒子一样，将摸过逗逗脸颊的手指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

嗯，这香倒不是女子的脂粉香气，而是常年泡在药草中的草木香。至于软滑嫩，似乎比寻常女子更胜一筹！

还迷失在自己思绪中的跳跳正这般想着，耳边传来少年的惊怒声：“跳跳！你做什么！”

看着炸毛的逗逗，跳跳却不慌不忙厚脸皮地将脸凑近逗逗：“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

俊眼修眉，浅绯色的薄唇弯起，笑意盈盈。突然放大在眼前的俊颜，就算是朝夕相对，逗逗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你走开！别太过分！”一把推开跳跳，逗逗气呼呼地换了一个地方，背对着跳跳继续捣鼓他的那些草药。只是从他通红的耳尖却能看到，逗逗是害羞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突然吓你。”不怕死的跳跳又凑到逗逗跟前，却看不清少年低头的表情。

“神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消消气。以后我再也不敢了！除非你让我摸，否则我绝对不碰你！”跳跳举起一只手，状似要发誓道。

“谁让你摸了！你给我滚远点！挡着我光了！”即便是气呼呼的语气，但总算是说话了，跳跳的眉眼弯了弯。

原本被阴雨所困的烦闷心情，突然转好，青年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继续欠揍的“调戏”可怜的小神医。

“说起来，你怎么好好地六奇阁不待，想起来和我这个闲人浪迹江湖了。”回想起当日六奇阁上的场景，跳跳还是想不太明白，逗逗怎么就答应得那么爽快。

那时还是冬日，自从打败魔教之后，独自一个人逍遥了一阵子的跳跳又想起来各位七剑老朋友们。去过金鞭溪喝过了快活林的酒，到玉蟾宫尝到了西海峰林的醋，连十里画廊的琴箫合奏也听了几遍。

眼看着大雪将至，怕雪大封山，逗逗一个人在六奇阁苦闷，跳跳连夜上山到好友府上报道。

两个单身汉的日子自然是闲适自在，没有那诸多繁琐之事。

那日屋外正下着大雪，六奇阁上的红梅傲雪绽放。当缕缕梅香飘进屋内的时候，他正躺在六奇阁暖屋里的贵妃榻上。喝着逗逗刚刚给他温好的“女儿红”，看着不远处干净清爽的少年，那个一起浪迹天涯的想法不知道就从哪里冒了出来，跳跳这般想着，便问出了口。

背对着跳跳的逗逗，经过方才的拌嘴，此时的气也是消了一些，虽然还有些别扭，但还是带着少年人的骄傲道：“这你可就不懂了，我们神医世家医术一脉单传，我得阅尽天下，替我这门手艺寻个好的传人。”

“自从你出六奇阁参加七剑合璧，我看你这也跑了不少年，去了不少地方，怎么从来都没见你寻到个半个传人的影子啊？倒不如把这医术传给我算了。”听到逗逗想收徒弟，跳跳颇有些意外，只是好友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但一想到如果他们二人之间突然多出来个第三者，似乎又有些不太舒爽，故而作此回答。

对于跳跳的回答，逗逗愣了愣，转头疑惑地看向好友：“你？你学我这医术干嘛？”

“哈哈，也不只是医术，你不是还会算命占卜嘛。嘿嘿，我是想等上了年纪以后，没钱了，还能找个茶楼桥洞啥的，摆摊算命治病，岂不妙哉？”

“哼，我才不会教你呢！”虽然知道跳跳是在打趣，可逗逗还是听不惯他这种混账话。

“怎么着，我看了这么久，你不教，我也学会了不少，要不要我给你看看？”跳跳说得欠揍，得了逗逗一个白眼和再次转身。

转过身的逗逗不知为何，突然心中生出一丝绝望。不知是这雨势过猛，还是寒夜过凉。

一路旅途，似乎拌嘴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日常，原本想等雨势渐歇再赶路，却没想到夜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跳跳和逗逗一边忙着修补寺庙破洞的屋顶，一面又担心破裂的墙体扛不住这瓢泼的雨势。

就在两人忙得晕头转向之际，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小破庙。

“先生，能赏口饭吃吗？”走进屋中的少年衣着褴褛，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雨水尽数打湿，贴在头皮上。灰黑色的脏水沿着头发衣角落在地上，湿了一大片地面。

少年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变声期的暗哑，算不上好听。

“你是？”突然出现外人，跳逗两人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我是家里逃荒出来的，走到半路和家人走散了，还请先生可怜可怜，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吃到东西了。”少年身形瘦小，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并无什么攻击力。

逗逗看他虽然饥饿困顿，但还是十分有礼貌，不由心生好感，拿了些干粮赠予他。

只是一旁的跳跳，自从少年出现后便一言不发，目光沉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经过交流，少年告诉两人叫做小斯，与家人走散后就一个人沿路乞讨，这几日外面下了雨，行人不多，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讨到吃食了。今天是误打误撞才找到这间破庙，看到有火光就想着有人进来避雨，于是就这样碰到了跳逗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