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桃夭（一）

楔子：

“逗逗，你在这六奇阁也是闲来无事，要不要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啊？”侧卧在贵妃榻上的青衣男子将目光投向前方，他领口微敞，青丝垂落，一副慵懒之态。眼中三分笑意，语调七分戏谑。

“好啊。”麻利地将手中的药草分类整理开，穿着灰白道袍的少年头也不回地答道。

跳跳一愣，他没有想到，逗逗竟然会一口答应自己随口一提的玩笑话。

此后万般因果，皆源于此。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听到这首童谣的时候，跳跳正懒懒地坐在驴背上晃悠。依旧是浅青色的袍子，金丝线的比甲，手上晃着水墨山水的扇子，嘴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脑袋不太好使的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

与他并驾的是坐在另一匹驴子上的逗逗。

“为什么不骑马，要骑驴子？”坐惯了马匹的神医，对于这两匹刚刚从驴贩子手中买下，还十分不听话的驴子很是不满，连带着对提出骑驴这个意见的始作俑者跳跳也没有好脸色。

“你不觉得，骑驴更有闲云野鹤的情调吗？”晃了晃手中的扇子，跳跳在驴背上换了个动作，探头对着逗逗说道。

看着某人竟然能跷着二郎腿稳坐在驴背上，逗逗不由咋舌，真会玩！只是面色上，仍是板着，嘲讽道：“那你干脆去骑个牛好了，更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哎？说得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听到逗逗的话，跳跳只觉得眼前一亮，嘴上咀嚼着狗尾巴草的动作都快上了几分：“你们道家的老祖宗太上老君的坐骑可不就是头大黄牛嘛？我若骑着大黄牛，你就是跟在我身边的小童子，确实更有闲云野鹤的意趣。甚好甚好！”

言罢，跳跳还看似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朝旁边伸去。

“喂！”随即，便是逗逗的惊呼。

原来逗逗身量不高，跳跳四肢修长，这一抬手的距离，刚刚好拍在逗逗的头顶上。

戴得端端正正的道士帽被一掌拍歪了，少年皱着眉头扶正帽子，再也不看身边的好友一眼，驱着驴子朝前小跑起来。

“喂，逗逗，我开玩笑的，别这么小气嘛，我又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眼见少年没有回头的迹象，跳跳赶紧骑着驴子追了上去，一边喊道：“大不了我也让你拍回来，算是扯平了嘛。”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童谣声也越来越淡。

“喂，你的雨花剑呢？”好不容易追上逗逗，又好不容易千哄万哄让少年消了气，跳跳赶紧找了个话题和逗逗闲聊起来。

“没带。”少年坐在驴子上的身姿挺直，一看就是从小培养的自省自律的好习惯。

“没带！你身为雨花剑主，居然连配剑也不带？”方才追了逗逗一路，跳跳才发现逗逗身后没有负剑，刚刚一时口快想找个话题，没想到竟还真问出了点东西。

“我是出来行医济世的，带把剑做什么？”小神医拍了拍身侧的药箱，带着少年人的骄傲。

言罢，他目光一转，犀利地扫向跳跳身后：“那你的青光剑呢？”

“嘿嘿。”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跳跳此时也只能干笑道：“我这不是也想着浪迹江湖嘛，又不是要去除魔卫道，带把剑做什么？这不，还有你保护我呢！”

为数不多的示弱竟然遭到少年冷冷的一声：“哼。”

很好，这个话题又这般无比尴尬地终结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赶路，朝着不知名的远方前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再次听到童谣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成片的火烧云晕染在天边，烧红了半片天空。

听到熟悉的童谣，跳跳举目看向远方。随即，奔波了几日的心情为之一振。

“太好了，今晚终于不用露宿荒野了！”远处，一个小镇的轮廓出现在两人面前，虽然看起来不大，总算是有了人烟。

“别愣着了，赶紧的，我还想吃鸡腿呢！”看到小镇的逗逗同样是眼前发光，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续几天没见到荤腥，逗逗只觉得和跳跳斗嘴的力气都快没了。

两人心中目标一致，互相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直奔小镇而去。

小镇虽说不大，却因处在一条交通要塞上分外繁华。一进入小镇，两人便被林立的街道晃花了眼，有卖粮油的，卖布匹的，卖首饰的，卖器皿的，应有尽有。

日落月升，各家各户门前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而跳逗二人经多番打听，终于找到了小镇上最大的酒楼——宜家酒楼。

“什么！一桌饭要二十两银子！你是抢劫吗！”饭饱餍足的跳逗二人组在进行结账的时候与店里的小二发生了争执。

两人出行随性，通身上下不过带了二三十两的银子，若是都交代在这了，接下来的路，可没法走了。

“黑店！妥妥的黑店！你们管事的是谁！叫出来！”青光剑主一手拿着筷子，一脚踩在板凳上，一改往日的风度翩翩，怒不可遏。

“可您二位点的都是本店最贵的菜，我，我有想把菜的价格报给二位，可您……”小二垂着手，一脸无辜地站在一边，他没说完的话让跳跳和逗逗悄悄红了脸。

确实，刚进店的两个人风餐露宿了好几天，一进门就大声喊着，要点全店最贵的菜！随即又让小二将那些店中的招牌美食，特色家常全都端出来。

小二端了茶水过来，要给两人报菜谱，可已经上了头的两人怎能听得下这些，稀里糊涂地边吃边点，竟然没想到一顿饭吃了二十两之多。

“您看这荷香叫花鸡，光一盘就要二两银子，你们还连点了三盘，这道龙井茶焖大虾，一盘三两银子，还有这橙汁菊花鱼、蟹肉腐皮石榴包、回锅卤猪舌……道道都是荤，连一盘素的都没有，能不贵嘛。”小二的话说到最后越说越低，连带着最后那句吐槽，几乎不可听闻，可从小习武的跳跳逗逗却是听个分明，两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咳咳，这两位客人，您看，我们家小二说得也在理，您二位这饭钱？”早已闻讯赶来的酒楼管事，已经带着一群打手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眨眼间将两人团团围在中间。此人虽然面上带笑，可皮笑肉不笑，大有一副“你不给钱，就要留命”的架势。

“我们给钱，我们给钱！”原本想吃顿霸王餐，可眼前这架势……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跳跳拍了拍衣袍，朝着逗逗伸出了手。

“问我要钱？你的钱呢？”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手，逗逗一脸懵。

“这不是买驴子买了嘛，要不然，我们哪里来的驴子可以坐。”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逗逗只得朝跳跳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打开百宝箱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银子。

“先生……是行医之人？”耳边突然传来管事不确定的疑问声。

还未等逗逗回答，旁边的跳跳就带着一副这是我家孩子的骄傲介绍道：“什么行医之人，我们家逗逗可是神医，神医知不知道？‘活死人医白骨’，这天下，我就没见过有他治不好的病！”

“可是真的？”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仔细辨认还能察觉出其中带着的颤抖。

跳跳挑眉，眼眸微微眯起看向声源处，言语凿凿：“千真万确！”

“若先生能医好内人的病，这顿饭，便当是在下请二位吃的便饭，随后还会有重金相赠！”此时人群已从两侧分开，一位身着藏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跳跳逗逗两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