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亡

清酒故事当铺

序

　　十七年前风流倜傥的候府小世子

　　如今已成了护国大将军了

　　我垂下眸子，不屑地笑

　　十七年了，一眨眼便过去了

　　当初，怎么没有想到会是今日这般模样

　　即使是料到了

　　也仍是会选他吧

　　早就…放不开了

　　（一）

　　我斜倚轩窗，浅浅合了合眸子

　　晨曦倾泻下来，落在我鼻尖上

　　回首望去，庭前的桃，开得正欢

　　我细细琢磨，竟琢磨出了几许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的意境来

　　不由独自发笑

　　但又复思来想去，竟忽觉嘴中泛苦

　　想必是将军夫人做得太过清闲

　　如今

　　竟还变得如此善感了

　　乡间道上的逍遥小调

　　早就不记得如何哼来

　　那还是年少时哼给他听的

　　有时听着听着，他还会望着我笑出声来

　　恰似容颜惊雪，于我，一眼万年

　　一个是风流小世子

　　一个是轻狂五公主

　　终是两小无猜，却错付衷肠

　　（二）

　　那年十六，我一心想做他的妻子

　　几次三番的暗示，却是无数次的心凉

　　或许，是他不善表达吧，我想着……

　　父皇疼惜我，择一良辰，为我二人赐婚

　　他一句话没说，只管应下了

　　我因此偷偷高兴了好些日子

　　他没有拒绝啊

　　那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后来，我知道，不过从头到尾

　　只是我一厢情愿

　　成亲的前一天

　　我在他的书房里寻着了一幅丹青

　　是一位女子的丹青，眉眼间竟同我有几分相似

　　左侧俊逸清秀的字体分明是他的

　　———“心亡”

　　我清楚的，那个女子不是我

　　丹青所用纸张早已泛黄

　　俨然为多年前所作

　　那时，我们还未曾相遇

　　“心亡”

　　呵，多可笑，是死心的意思吗

　　原来，心早就随了另一朵春花远去

　　我却误以为一直都在这里

　　人生数载，头一回觉得自己蠢得可怜

　　（三）

　　成亲那天，我没去，我不敢去

　　害怕自己所猜皆为事实

　　忆起昨日管家同我说

　　小世子从前确有这么一位朋友

　　只是府中上下未曾见过

　　他房里的丫头说他有些物件总贴身保管

　　碰都不让旁人碰一下

　　似乎是些女子的绣品

　　管家还说，时常见世子拿着那东西

　　痴人般的傻乐呵

　　我想，他那般拘谨严肃之人

　　平时连笑也是鲜少见的

　　更别说捧着女子物什痴笑

　　外人见了，怕是会以为这世子得了失心疯吧

　　我在大街上边走边想，边想边笑

　　笑着笑着…便哭了

　　那一定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一天

　　我赶去集市提了一壶小酒消愁

　　竟是把自己灌得烂醉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回到了世子府

　　府里的丫头同我讲，昨日我自己跑了回来

　　冲着世子爷发酒疯，不晓得喊了什么糊话

　　我能喊出什么话，我自己大抵是知道的

　　反正定不是什么好听话，心已凉了半截

　　模糊间

　　似是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叹息

　　“心亡，心亡。

　　你想到哪去了啊……

　　是啊，死心了，一辈子都不会变了。“

　　（四）

　　那日之后，我顺理成章作了世子府的女主人

　　然而，我同他，也自那天起

　　自觉不自觉地疏远了

　　只当对方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存在

　　却无甚交集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十七年了，相敬如宾

　　我虽再未提及那幅丹青和“心亡”

　　见他时却总是那般欲诉未诉的模样

　　我知道的，那日声音是他

　　这算什么，亲口承认了

　　又承认了什么呢，承认从未喜欢过自己吗

　　那我又算是什么，替代品吗

　　可能是我的报复心

　　也可能是世子府的日子太过清闲

　　我总是不青安份地作个贤良妻子

　　还同年少时一般，偷跑出门

　　喝酒、骑马、舞剑、打山禽

　　头一回我跑出去

　　府上人说他发了疯似的找我

　　我勾唇轻笑，想必是我出了事

　　父皇会拿他出气吧

　　每当我看见他那复杂的神色

　　心下总是说不清的感觉

　　不过次数一多，且我每次还跟没事儿人一般安然准时回来

　　他便也不那般紧张了

　　不过，他仍会派自己的贴身侍卫跟着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

　　我当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他了

　　唉！罢了

　　既非两情相悦，那便相互折磨吧

　　反正能留在你身边

　　也挺好

　　（五）

　　这年，边塞大乱，敌国讨伐

　　父皇封他护国将军，率军迎战

　　其实，是他自行请命的

　　起初，是担心了好一阵子

　　却硬是弊在心里

　　连他走时也没说上几句话

　　如今守着这偌大的府邸

　　总觉得少了什么

　　心底明了

　　少了陪我看花的人儿

　　早已算不清他离开了多久

　　只是某天夜里梦见了他

　　他对着我笑，嘴里不知喊了什么

　　我想要拉住他，却分毫没法动弹

　　他转身走了，我在原处望着

　　醒来的时候，才发觉湿了半边枕巾

　　后来，没过几天

　　前线便传信说战事大捷

　　我激动得一夜未眠

　　待战士归来那日

　　我没有把他等回来

　　只有一封家书

　　是他给我的

　　（六）

　　与他同行的士卒告知我

　　他为杀敌军统率

　　单枪匹马冲进人群

　　敌军大旗同他一并倒下

　　当时只觉胸中血气翻涌

　　一口温热喷出

　　便再没有了意识

　　事后，我打开了那封家书

　　扑面而来的他身上的龙涎香

　　“心亡在卿处

　　从来未可诛

　　卿怎将我弃

　　早作长相思

　　卿若将我忘

　　便怪卿匆忙“

　　啊！原来你是他

　　那个儿时爱缠我的小男絯

　　不愿同你玩闹，便总用事务繁忙来搪塞

　　连姓名都未曾告知你呢

　　也不知何时起

　　你便用“忙”来称呼我了

　　“忙”“心亡”

　　某日，找到你那所谓女子绣品

　　分明便是我儿时被顺走的半成绣品

　　原来，心亡在我处

　　那丹青画的

　　是那时的你的心里

　　我们重逢后的样子

　　而那天梦里

　　你喊我“忙”，同我再见

　　尾声

　　糊涂多年，空山而返

　　可笑

　　没了当初陪我看花的少年郎

　　心亡，心亡

　　为谁而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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