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笑盈盈的上前来,拱起手:“恭喜佛爷,恭喜嫂子,您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新月一伸手:“齐八爷,您不会是空手来吃的喜宴吧?”
张启山满脸笑意的看着齐铁嘴,上次点天灯,他可是把他那点棺材本都搭进去了,这个算命的,也不知道还能掏出来什么礼。
老八笑嘻嘻的掏出两个精致的符。
“嫂子,您这是哪的话,我怎么能空手来呢。这不,我去一个寺里给你们俩求了两个符,这可是开过光的,保平安保财运保多子保家和。这新婚送符,送福送福,送祝福嘛。”
夫妻俩无语的看着老八拿出这寒酸的贺礼,新月接了过去,却也不由得汗颜:“八爷您这也太小气点了,我这好不容易成个亲,你就送两个符啊?”说罢想要把那两个符还给他。
“这个,寓意好嘛,哎呀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齐铁嘴一脸谄媚,把那又符推送到她手里。
“我看你那毛驴不错,这样吧,你把那驴牵过来,我叫人把它宰了,正好春天吃顿驴肉火锅,给我夫人补补身子。”
佛爷拍了拍老八的肩膀,笑道;“哎哟佛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我那个小毛驴跟着我冲锋陷阵,跋山涉水,生死与共,患难富贵。我可宝贝它呢。”
老八一听,吓得连连摆手。 新月和佛爷两人听了开怀大笑,也不知道八爷什么时候冲锋陷阵过,这驴到了他嘴里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匹神驴。
距离新婚,转眼已是三月光景。张启山与尹新月婚后的日子在外人眼里称不上多甜蜜,但有尹新月的地方,却总能在那个冷冰冰的大佛爷脸上看到明显的笑容。
夫妻二人闲暇时,会手挽手去梨园听二月红唱一场戏,或是去麓山寺虔诚的拜个佛,旁人都称赞张启山与夫人伉俪情深。日子过的虽然平淡,却也是温馨。 可是长沙城,日寇的朝着百姓的那一声枪响,却撕破了这座美丽的城市的宁静,也让尹新月陷入了每日提心吊胆的痛苦之中。
“日寇来犯,祖国山河危在旦夕,平民百姓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作为布防官怎能坐视不理?你无需再劝,我心意已决。”张启山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扶在膝上,严肃的看着尹新月。
“上战场是会死人的,你不要去,你不能去。”尹新月瞪着眼睛盯着面色铁青的张启山,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你不要再干预我,战场危险人人皆知,可是将军若是贪生怕死,士兵怎会有战斗力。你我儿女私情相比救国大义微乎其微,在这点上,休要胡闹。”张启山正色道,一面轻轻将手臂从她手中抽离出去。
尹新月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她苦苦哀求着张启山不要赶赴前线。可他斩钉截铁的拒绝,还斥责她只顾念私情。是啊,她忘了,张启山心中分量最重的并不是她尹新月,而是长沙城,是百姓苍生,是祖国山河。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一声,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止不住的泪水。
“那你活着回来好不好?”她退了一万步,小心的诉求。
“危险重重我如何向你保证我的安全?”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反问她。
她抱起双膝,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看他这般决绝,哪有哭的必要,于是拼命忍住泪水,忍到喉咙疼到麻木。良久,说出一句:“我不过是想你平安无事罢了。”
他起身走向她:“寒儿,如今局势凶险,若是我不能与你长相厮守,那便是命数,你莫要难过,一定好好活下去。”
听到他这番话,她起身靠近他,低声道:“张启山,我问你,你若是死了,我怎能独自苟活?”
“倘若我战死在沙场,你别干傻事,再嫁吧,寻一个能给你安稳的人,莫要再找军人,这年月兵荒马乱,说不上何时就起了战火。”他扭过头,不愿直视她的双眼。
“你不要乱说,我们俩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说罢紧紧的抱住他,在他临行前再体会一次这样的温暖,越算是一种慰藉了吧。
他也同样深拥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这也许是他能给她的一点安慰吧。 张启山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从前他不怕死,死对他来说,或许是对疲惫的一种解脱,如今,他却有些打怵,怀中的人儿在等他偕老,他怎么敢轻易死去? 任凭他再冷酷,再决绝,又怎能没有一丝不舍?可他自己的命数,他也并不清楚的,在自己的人生中,他遇到了太多劫难,少年丧失双亲,历经无数拼杀得以坐上如今的位置。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自己娶了新月。战争爆发,每一次上战场,他都得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敌人血拼到底。这样下去,这一世,他怕是不能给她安稳,护她周全,他终究还是会辜负她的。既然如此,若有来生,但愿他与她皆为凡人,只过男耕女织的恬淡日子。
两人同床异梦,却均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凄清的月色洒进房间,冷月白如昼,月色下,他俩美好的回忆数不清,而如今两人离别在即,这苍白的月色是雪上加霜。 新月一夜未合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或许是恐惧让她麻木了,恐惧又有什么用?张启山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沙,攥得紧,却丝毫不能减慢流失的速度。
几日后,便是张启山上阵亲征的日子了,新月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画眼描眉。既然她阻拦不了他要走,那便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他, 张启山暗暗从抽屉里取出上次在照相馆照的一张照片,放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另一张,他提前命人裱在了相框里,放在了卧室床头,留给他的夫人。 二人一路缄默无语,行至门前,新月不能再送,为他披上外套,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庞,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夫君,你的样子我记住了。”她笑了笑,眼泪却一双一对的掉下来。
他不做声,只是硬生生的吻上去,用力的感受她唇瓣的模样,再几番缠绵悱恻,征人去矣。 一吻毕,他便转身走了出去,军靴铿锵的踏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夫君,我等着你平安归来。”她朝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喊着 他没有回头,就像他下矿山之前那样。他怕一回头,便再不舍离开她的温柔乡。
他的眼底,起一丝波澜,那是深情与愧疚的惊扰。 于国,他是热血好儿郎,于她,却是个不负责的夫君。 将军啊,早卸甲,她还在廿十,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