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电掣，姬玉飞到忘川，重新化为人身，在度厄道上那条长长的队伍里找昊辰。
“什么人，竟敢擅闯忘川！”神荼和郁垒拔剑，腾蛇立刻一手一个给按了回去：“别打，别打，是自己人！”
“腾蛇大人！”神荼和郁垒惊讶，再看那个在找人的青衣女子——可不就是千年前那个哭哭啼啼、不肯入轮回的青鸾么？想当初那忘川水，还是他俩给她硬生生灌下去的。
无支祁和司凤随后赶到，神荼和郁垒神色遽然一变：“无支祁！”
无支祁兴致盎然地双手抱臂：“叫我老无是想怎样，要打架吗？”
神荼和郁垒连腾蛇都打不过，更加打不过无支祁了。二人吹胡子瞪眼，却也不敢拿他如何。
姬玉从尾到头，一个个找过去，可是直到轮回镜前的最后一人，也没有她想见到的面容：“没有，怎么会没有！”
“会不会是来晚，他已经投胎去了。”腾蛇瞥见姬玉变得有些疯魔的神色，忙安慰道：“他是下凡来历劫的，等他历劫成功，重回天界变为临河仙君，你们还可以再续前缘的嘛！”
神荼和郁垒对视了一眼，皆有些莫名其妙：“腾蛇大人，我们没有见到临河仙君。”
“这怎么可能，老子是亲眼看见他咽气的，就在两刻钟之前！”
神荼拿出金光闪闪的生死簿，悬在半空中翻阅：“临河仙君此世尚未出现死时，确认无误。”
腾蛇凑过去看，边笑边骂道：“你们两个玩忽职守啊，临河仙君此世叫昊辰，不是这个名字。”
“不可能啊，生死簿与司命殿的命簿相连，是不会有错的。”神荼说得肯定，但为了防止真的出差错，仍是伸手在轮回镜上施法再做确认。
镜中显现出画面，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在酒舍以诗会友。神荼有些得意地说道：“腾蛇大人你看，临河仙君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腾蛇犹如后脑勺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大喊道：“这是临河仙君？！”
可这个人分明不是昊辰！
“那昊辰是谁？”腾蛇整个人懵得厉害，随后愤怒地呲牙：“嘶！司命竟敢骗我！我去找他算账！”
“不必了。”怔怔站在轮回镜前的姬玉收回视线，垂眸低眉：“司命定然是受了命令，才胆敢欺骗于你。”
“昊辰是谁？”姬玉一声轻笑，听不出喜怒。
“是谁在战神命柱上牵下红绳，又送她良缘花？三界之中，又有谁能与战神是天定的姻缘？”
其实姬玉早就该想到了，只是不愿深思、自欺欺人罢了。他问她为何要哭？姬玉虽不把自己当作青鸾，可潜意识里难免会产生类似重蹈覆辙的挫败感。
昊辰的临终遗言，要褚璇玑毁掉魔煞星心魂。他连一手栽培的战神都可以放弃，她在他心中又能有多少份量？这事若是上秤，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忘川河水缓慢流淌，却听不到水流的声音，奇异而宁静。河水清澈，无花无草，只有蓝色的波光粼粼，仿佛在笑这世间的生离死别。
姬玉突然张开双臂，跳了进去。
此举太过突然，腾蛇和司凤都没有预料到。腾蛇刚想跳进去捞人——姬玉浮出水面，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犹如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额心的凤尾妖纹在水珠和光的折射下，迥乎寻常的艳红。
就连神荼和郁垒也不禁晃了晃眼。
这一刻没有持续太久，姬玉上岸后挥袖施术，便又是那株端庄雍容的牡丹。
“吓死我了，”腾蛇拍拍心跳得飞快的胸脯，一脸后怕：“老子还以为你要跳忘川河殉情自.杀了呢！你死了，老子可是会跟着一块儿完蛋的！”
“殉情？”姬玉忍不住轻笑，“我好不容易才活到今日，怎么会轻易去死。不过是想浸一浸冷水，整理思绪罢了。”
姬玉看着忘川河：“往日我只知喝下忘川水，可以忘记前尘。却不知原来跳进忘川河，还可以忆起前尘。”
姬玉转身去看司凤，脸上仍是笑意盈盈：“琴师、信王……”他们每一世皆有交集，却不相识，所以姬玉只能报出他的大致身份。
“你想起来了！”司凤的心中愈发苦涩：“你想起了前九世的历劫。”
“每一世不是被战神逼死，就是为你所杀，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我今生这次，会死在你们二人谁的手中。”
“我如何会杀你！”是不被信任的愤慨。
“我怎么可能杀你？”是无可奈何接受的卑微。
司凤心如刀绞，五指用力地抓着胸口衣物，旋成的一道道深褶犹如他心上疤痕。他半靠在无支祁身上，才勉力站住。
姬玉笑得一脸无害：“别那么紧张，我没有把自己当青鸾，自然也不会将你前九世的经历按在你身上。”
“这一世，需得另辟蹊径。”眼睛微眯，眸光转为犀利而睥睨。
姬玉合手向神荼和郁垒行礼：“打搅了两位神官办差，多有不便，还望海涵。”
神荼和郁垒俱是一愣，先后都回了礼。因为在面对这样的人，你会深切体悟到什么叫“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无支祁瞧她，是愈发觉得有意思了。怎么会有人上一瞬让他想感叹至情至性，下一息又觉得她假惺惺得要命。
一行人出了忘川，山风拂面，姬玉敛目，衣袂翻飞好似随时就要羽化登仙。
腾蛇忍不住转头去看她：“昊辰是柏麟帝君吗？”
昊辰是柏麟帝君？无支祁一惊，就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培养出战神、灭掉修罗全族的东方仙帝！
司凤便想得更多了，纵使姬玉将今生和前世分得清楚，可她还是爱上了这个人。那他还有璇玑的命运，都是无法避开、要再次重演吗？
姬玉仍是闭着眼，沉静地回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并没有这样说过。”
“你这人就是不痛快，说话弯弯绕绕不落人话柄。在战神命柱上牵红绳、送她良缘花的人，就只有帝君，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了！”
“但是奇怪了，我怎么会对面不相识呢？难道是障目神印？”腾蛇想到这种可能，瞬间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惨了，那人要真的是帝君，那我还骂过他，呲过他——我死定了。”
要说青鸾最嫉妒的人排行榜上首名是战神，那次位者便是腾蛇。吃光西王母寿宴准备的蟠桃，不小心打翻老君的炼丹炉、烧掉梅汜仙君的丹青……
大大小小的祸腾蛇闯过多少，可哪一次柏麟真正重罚过。便是如此宠溺，才宠出了这么个没头脑的麻烦东西。
姬玉根本不想理会恃宠而骄的腾蛇，睁开眼看向司凤，“把手伸出来。”
司凤把手往身后背，奈何边上还有个关心他身体的无支祁，强硬地扒拉他的手臂查看：“手怎么了，受伤了？”
无支祁掀开衣袖，手臂完好无损，就是有两片青羽印记，他看着怪熟悉的，但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
姬玉一瞥，果不其然：“你也真是能忍，情人咒发作了都一声不吭。”
“啊对，我就说觉得熟悉！”无支祁恍然大悟，“司凤你怎么会中了情人咒？”
司凤笑容无奈而苦涩：“说来话长。无大哥，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姬玉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解了你的情人咒，总不能教你不明不白地死了。”
司凤目光灼灼：“因情人咒而死，怎么会是不明不白呢？”
姬玉转过头去，不看他。
司凤没有泄气，再接再厉：“若他真的是柏麟帝君，他在死前都不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你，你确定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吗？”
“我现在不想听，也不想再提到这个人。”姬玉眉眼闪过厌烦。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司凤既为她的绝情感到窃喜，又为她的绝情而暗暗心惊。
“我往日救你数次，不过是看在同族的份上，你大可不必如此。”
“可世间的情意，偏偏多数是阴差阳错造就。不知何时生发，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它便已经是个不为我所控制的存在——”
姬玉打断了他：“无支祁，劳烦你送司凤回离泽宫养伤。”
司凤脸色一白，无支祁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对他说道：“你这也太心急了些，一个人再怎么绝情，也不可能变心变得这么快！”
随后又对姬玉说道：“放心，包在我老无身上。我看司凤伤得很重，我们先回了！”
无支祁也不管司凤是否同意，就直接把人带回了离泽宫，喊来亭奴给他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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