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花开无叶，永不相见。

一只白皙的手轻触血色的花瓣，来人出神地看着彼岸花，低声喃喃:

“永不相见吗……”

一个年长的老妪来到她身边，微微仰起头作最后的询问:

“孩子，你想好了吗？”

女子转过头，灵动的绿眸此刻被难言的黯然所充斥，脸上虽挂笑容，但不难看出其中的苦涩。“你这又是何苦呢，只要喝下孟婆汤，你就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开始。”老妪看她这副万念俱灰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规劝道。

“重新开始…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来找我的吧…”

“那你也不能不入轮回啊，这样下去你会魂飞魄散。”老妪手中的藤拐连连敲地，以示焦急。

“呼——”女子轻叹一声，似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脸对老妪笑道：

“婆婆，我要入忘川。”

“什么…你…你疯了吗！忘川是关押罪灵的地方，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不说，每天还得经受万蛊蚀心之邢，你…你当真要如此！”老妪被惊得推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

“嗯。”

她应得干脆，温婉的脸庞上无波无澜，似乎这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好吧。”

老妪退开道，身后是一条通向忘川的小道。

她抬步往前，手却猛得被拉住——

“姑娘，你真的想好了……”

原来是那老妪还是不死心。

女子轻轻拉下她的手，回以一个动人的微笑，用温和而又坚定答道:

“我不后悔。”

后者见状，无奈叹气，难过地仰头闭目，背过身去不再阻拦她。

一步一步，听脚下血色的河水翻涌，厉鬼的哭嚎声刺激着耳膜，饶是神仙也会不寒而栗，可她却走得很平静：

这一生，她无悔自己的任何决定，亦包括…他。

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倘若没有那次在妄渊林的相遇，她会不会过上另外一种人生，从此和他就是陌路人。可是，命运就是如此，永远都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到头了……”

看着脚下的暗涌血水，她低声自语着:

“昊，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忘掉你……罢了……我们再也不见……”

女子闭上眼，身体向前倾去，眼看就要坠入这怒川之中。

突然，平地一声暴吼响起——

“不要！”

在被忘川水淹没之际，看清来者，她笑了:

“你还是跟来了……没想到最后还能看你一眼……”

随即，她的身体便被血水包裹，片刻过后再无踪迹。

追来的红发男子疯了一般地冲到忘川河畔，不顾那老妪的劝阻，腾身一跃，想跳入川中将她救起。

一条彼岸花藤及时在半空中缠住了他。

“少昊帝尊，莫要胡来！”

老妪驱动着花藤，生气地喊道，

“这忘川河可不是胡闹的，即使是黄帝陛下，若跌入这忘川，也会被废去半生修为。”

“若是能救回骨儿，谁在乎这身修为！”

此刻的红发男子已经完全不管自己是否失态，暗紫色色的瞳仁中布满了失控的血丝，完全没了以往冷傲的威仪。

“她已入忘川，就算帝尊你把这身修为都赔上，她都出不来了！”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道霹雳，男子瞬间没了声响，目光呆呆地看着她坠下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河面之上，一人一虚影悬在半空，对此情景皆是一言不发。

良久过后，

“为什么要这么做……”剑侠客呢喃着，却不知是在问谁。

花藤渐渐把半空中的男子放下，他如一具失魂的空壳，无意识地瘫坐在地上，两眼空洞无光。

老妪缓缓走到他身边，作了一揖，小心翼翼地问道:

“帝尊，恕老仙冒昧，那姑娘和您什么关系？”

男子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老妪，眼神晦暗不明，那老妪被他盯得心慌，忙低下头继续俯着身。

“孟婆，”他开口，带着神族至高修为的威压，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重入轮回。”

本该是一句疑问，却被他说出了肯定的语气。

孟婆感觉身体土壤受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感，整个人不自觉战栗，颤声答道:

“这…帝尊，老仙当真没有办法…”

“我不想说第二遍。”

再次出声，平淡如水的语气却让孟婆感觉到阵阵寒意，身上的压迫已经震得她五脏六腑受损“人…是真的救不出来了…但…有一个挽回之法…”

“说！”男子已无耐心。

孟婆被他吓得浑身一颤，过大的动作让她忍不住咳出几口鲜血。

男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收起威压。

孟婆顿觉一阵轻松，舒缓了几口气息，战战兢兢地开口：

“在…在那边的三生石上寻…寻到那姑娘的名字，用…用神血为引，将她与另一个人的命数相连…”

“然后呢。”男子站在不远处的三生石旁，头也不回地让她继续说下去，一条金红色的血线自他的腕间伸出，缠绕在三生石中的一个名字上。

“帝尊，你！”

孟婆站惊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为他如此草率地做出决定，还是为他眨眼间就出现在远处而自己丝毫没有发觉。

“别废话，我血快干了。”

男子认真地扫视着三生石上的每一个名字：

找到了！

他将血线引向那名字，待它彻底被神血浸染，他又从腕间分出一条血线，要将它缠上自己的名字。

“帝尊，不可！”

孟婆忙奔过来，拉住他施法的手，扑通一声跪下:

“你贵为九五至尊，何苦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

男子仿佛没听见她的劝阻，皱着眉扯过被她抓着的手，依旧顾自施法。

“帝尊！”

孟婆见阻拦未果，只得不住地磕头，哀求道:

“你若与她的命数相连，就会脱离神籍，和她一起经受生老病死之苦啊！”

他若在此成为废神，她这个小小的守河神仙还能活命吗？

“是吗，”男子冷峻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真不错……”

孟婆：“……”

完了，她死定了……

“少昊，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一愤怒的男声自背后传来。

前者皱了皱眉，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冷声警告来人:

“乔觉，这件事你别插手。”

一蓝袍青年坐在一把燃着几簇冥火的古木坐轿上，明明是二十多岁的面容，却是束着一头如瀑的银发，但依旧不失俊俏。

此刻的他，脸上正隐泛怒意——

“我不插手可以，但你自残别为难我底下的人，到时候你死了要他们替你背锅！”

“切，用不着你背，我会解释清楚的。”男子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男子随意的态度让青年彻底爆发，直接冲到他的跟前，抓过他的衣襟大吼:

“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对方无所谓地笑笑，双手在他面前一摊，挑衅道:

“别客气，尽管动手，我还愁没人杀了我。”

“你！”青年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胡闹！”

“乔觉，”少昊收起玩笑的神态，手中的术法不曾停下，他侧过脸对青年认真道:

“帮我救她。”

青年一怔，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相识多年，他和少昊的交情虽不如子启他们深厚，但他知道，像少昊这样高傲的人，会主动求助于人的次数是几乎是屈指可数，可如今……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你不会明白的，”少昊苦笑，简单整理过后，又走回三生石旁，转向他道:

“我只问你一句：帮不帮我？”

乔觉顿了顿，认命地叹了口气，抬手将一道法符打在少昊身上:

“我只能护住你的部分神力，其他的力量会自动转移到那女子身上，这样，她就可以再入轮回，而且可以再度修行。”

少昊听了，终是放下心来，继续回过头引导血线，轻道一声:

“多谢。”

“先别急着感谢我，”乔觉眉头紧锁，

“那女子虽可重入轮回，但受忘川的影响，无法在凡尘修行，而且此事有违天道，你们逆天而为，怕是生生世世都要背负天命。”

少昊沉吟不语，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开口：

“天命什么的我不在乎，反正有我保护她，但她的修行……”

乔觉垂眸沉思，突然想到一计，对他说道：

“我有一办法，待她轮回之时，我收其为徒，把她带到地府修炼，虽然不能像个常人，但至少也能有法术。”

少昊听了这话，脸瞬间黑了下来，双目冷冷地盯着他，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你占我便宜。”

“有吗？”乔觉一副无辜地样子，笑容和善，

“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少昊也不说话，只是抬手化出出一块泛着青芒的极品玉石，装作很不经意地在乔觉的眼前晃过，用极度欠揍的语调说道:

“听闻地藏乔觉在忘川河畔获一奇玉，极富灵力，现在看来，果然是件宝物。”

乔觉在他拿出玉石之时便已经傻眼，许久才缓过神来，忙翻看自己的储物袋：

“…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刚刚啊，”少昊很是嚣张地左右把玩着手中灵玉：

拿来做什么好呢？

“罢了罢了，给你就给你吧！”

乔觉一阵肉痛，知道玉已经要不回来了，只得不住地摇头：

以后绝对不能再惹这家伙。

“废话少说，再晚点我的血就要干了。”少昊不耐烦地催促。

“干了也好，这世间少了一个祸害……”

“嘁…开始吧…”

正当二人运功施法之时，包括剑侠客二人都没注意到，一个壮硕的身影来到忘川河畔，鲜血淋漓的手中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骨。他伸手一抛，将白骨投入忘川河中。

血珠，从颅顶顺着面颊滑落，让他满是血痕的脸又添几分恐怖。

“阿骨，别怕，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