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没有放弃,只身在世间辗转,他不停的在寻找,又怎么知道,这一切,又只是扶苏为了让他有活着动力的一个骗局呢?
和胡亥打赌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两个人都没找到扶苏,但也都没放弃。
这期间,馆长大叔和医生死了,馆长是年事已高,寿终正寝,至于医生……他是因为抢救一个病人不幸被传染,倒在手术台上,再也没醒过来。他们走的时候,老板特意赶了回去,只看到馆长,走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馆长知道老板不平凡,这么多年相貌一直没变,却也一直没以此做出什么要挟出格的事,在馆长内心深处,大概老板,和他是朋友,就像当年一起,在墓底互相默契一样,至于医生,事发突然,老板还是没看到他最后一面,只看到他的遗像,黑白的照片,照片上面的人在笑,底下的人在哭。
汤圆也长大了,也不爱一口一个师兄糯糯的喊了,他和着师父学了一双看货的眼睛,现在哑舍基本他在照顾,偶而,他也会和老板一样,把店里的东西,交给它们等了很久的主人,就像老板之前做的那样,陆子冈老了,不过却保养的依旧很年轻,每次他回来,陆子冈的眼睛都能亮起来“老板回来了?”
老板每次回哑舍,都能从他们身上,看见时光的影子。
时光的老人不停在翻转着时间的漏斗,如花美眷,也抵不过似水流年,却带不走亡者的时间。
他又去了趟姑苏。
扶苏当年和他最后一起来的地方。
他看着山上的庙宇,不由恍惚。
这,当年是他和扶苏一起来许愿的地方。
山还是原来的山,庙还是原来的庙,香火还是很鼎盛,只是老和尚没了,在那招待客人的是个小和尚。
生老病死,爱恨无常。
这就是世间常态。
老板在这转了一圈,庙宇好像又装修了一番,店里的佛像也更新亮了,不过虽然游客繁多,但薄云瀑布,佛音寥寥,自有一股意味在其间。
那棵扶桑树,还在。
只是好像焉了不少,没精打采的,层层叠叠的红布条随风飘扬,荡起一篇红色的花海。
老板看着面前巨大的扶桑树,站了半天。小和尚不放过拉客的机会:“客人要是来一趟,不妨去主殿看看,我们这的佛可灵了。”
老板微微摇头,他对佛不感兴趣。
小和尚撇撇嘴,这年头来庙里人比往年少了很多,现在人都追求无神论者,别看现在香火繁盛,其实也就开春这几天山上花开,赶上花朝节而已,看他站这这么久,谁知道他不是来拜佛的。
“这树怎么焉了?”老板开口问了句,拉住正待走人的小和尚“早这样了,没了山间的甘露,就焉了。”
“这树也是奇怪,不爱别的,偏爱山间清晨的甘露,也不要多,若离了甘露啊,便一幅病恹恹的样子呢。”之前来这时老和尚的话他还记得一点,闻此言不由好奇追问:“怎么没了?”
“没人愿意起这么大早去采什么清晨甘露了。”小和尚无可奈何的说“住持说反正没了甘露它也只是焉了,又不会死。天天跑大老远就为一点点甘露,还不如去招纳游客赚点香火钱。”
老板看着无精打采的扶桑树没有说话。
没有山间甘露,只怕这扶桑树活不了多久了吧?
“你们换住持了?”老板沉默了一会,问道。
“前住持圆寂了。”
嗯,看来这个住持,不怎么好啊。
老板看着扶桑树,想起之前和扶苏一起来这里的对话。
“这庙里的扶桑树,倒是专情。”
“为何?”
“因为它只爱甘露啊。”
“不过是生长环境的问题,大公子扯远了。”
“我倒不觉得,毕之,你也别老看一样东西太死板,天天活的那么累嘛。”
“有吗?”
“有”
“……”
专情的扶桑树,离了这山间甘露便活不了吗?
老板看着面前的树,慢慢思索。哪那些在这的回忆也慢慢浮现脑海。
“毕之,你别不信,有些地方,戴扶桑花就代表自己有爱人的意思。”
“哦,是吗?大公子对这方面了解颇深。”
“主要是之前对这个好奇。”
“毕之,去许愿吧?虽然亡者不受佛庇佑,总还是有个寄托吧?”
“别偷看哦,看了的话,许愿就不灵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刹那在老板脑海闪现,他本以为这些年不停的寻找能将这些现在一回忆起来就心疼的记忆遗忘,却没想到这些记忆只是在沉睡,再回想起来,回忆便是铺天盖地涌来。
哦对,老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之前扶苏神神秘秘许了一个愿,也不知道他许了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满树红布条,有点考虑要不要个挨个把当年许过愿的那张纸条找出来?
“施主你干什么?这树上布条不能解下来,喂喂喂,这样不行的。”小和尚嚷嚷着,游客都转过来看着这个举止奇怪的人,小和尚急忙跑过来制止,“你这样我会被住持骂的。”
老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行为,他微微低头:“我在找我的布条。”
小和尚奇怪的看了老板一眼,“你找你的布条干嘛?这扶桑树这么大,你得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住持也不会允许的。”
他看了眼周围好奇看他的人群,不太想惹麻烦的他,头一次有点固执“我就在底下一圈找找。”
小和尚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他执意要找自己之前的布条,可这样会打扰那些来这许愿的人的兴致,这些香客都是佛庙的客人,他们的香火钱就是庙的下一个月的生活费 ,所以,绝不能让这个家伙打扰到。
小和尚显然将老板看成了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神经病,对这种人也不敢太过,只是说“过了正午庙里人少才能来找,现在,不行。”
“多谢。”老板没强求,小和尚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果然到了正午,游客慢慢稀少,只有一两个来迟的还在主殿那上着香,祈求着神灵的庇佑。
他在那棵扶桑树垂下的布条中飞快寻找。
扶苏的字还是认得的,如果没猜错,这张布条上的字应该有点手僵硬写出来的别扭感才对。
他那个时候,其实注意到扶苏的状况了,可扶苏不让他担心,他也没说。
他依稀记得当时两人把布条都系在树的底部,有些人认为系的越高便越灵验,他们当时图方便,没有系太高。
有点僵硬潦草的秦篆……
他寻了一圈,眼睛亮了亮。
找到了。
他手还没伸过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比他快一步拿到那根布条,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毕之,你没听说,偷看别人的许愿,这个愿望就不灵了吗?”
老板愣了愣,回过头,记忆里的人恍如初见,正朝他笑。
“毕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终于,找到你了。
春风十里,扬起一树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