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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靖巍唐红峪和笛 清卓丞相府酬诗

桃花灼之白鹤忘机

  上回书说到,慕唯清夙愿得偿,见着了寒江雪符离,殷勤献词,不想却讨了个嫌。

  且说那丫鬟江雪,终是舍不得焚去慕唯清手书之词,便悄悄儿藏了下来,不时取出,翻来覆去读了又读。虽则并不能读懂,但每每触及那纸张时,心头便涌上一阵甘甜,如绵糖,似香蜜,令人欲罢而不能,如同癔症。

  江雪亦有自知之明,深知她与慕唯清身份悬殊,故将款款仰慕之心悉数雪藏,唯恐旁人知晓。

  而慕唯清此时,却正被更大的麻烦所扰。

  原是顾轼于梨园外巧遇慕唯清,遂乘机劝他莫再与皇家正史作对,言语颇有些不善。

  慕唯清将他当日对南无靖所作说辞原样奉上,拂袖而去。  

  自是,太史院与慕唯清乃至其身后的慕府正式对立,慕唯清与慕安嫌隙渐生。

  嘉和元年九月,南山。

  “此地唤作唐红峪,以十里红叶闻名天下,时值深秋,正是叶落漫山之际,将军可算是来对了呢!”摇船的老妪为初来游赏的南无靖引介道。

  乘了小舟顺流而下,移目两岸,入眼俱是唐红,惹人不住赞叹。待到渔舟唱晚之时,黛色长天忽降绵密雨丝,泊船江岸,又闻得长笛声声自岸边小楼飘来,空灵清远,极是动听。

  “扁舟弄棹,夜雨听笛,岂非人生乐事?”老妪适时插话。

  “婆婆说得是。”

  次日,南无靖再乘船时,便带了一管新鬻得的竹笛。

  “素闻南无将军精通音律,今日得闻大音,真乃三生所幸。”

  南无靖便道声献丑,横过笛来悠悠吹起。

  不到半刻,不远处楼舟上笛声亦起,与南无靖相和。

  水天一寂,唯闻笛声婉转,那老妪竟听得呆了,连橹也撂在一边不顾。

  月上中天,清笛缓缓收声。

  “将军好音律!那楼舟上灯还未灭,将军可要过去?”

  “婆婆,愚将与那吹笛之人,虽未谋面,却已结下知己之情,”南无靖浅笑,“所以见与不见,并无区别。”

  老妪无言,摇着船调头走了。南无靖亦不语,只格外珍惜地收起笛子。

  楼舟上,司徒卓出神地凝眺着天边明月,思潮汹涌。

  竟是谁人,能解孤音中所寄?

  孤吹羽声,他吹宫调,一末一始,五韵俱满。

  司徒卓上了船板,忽而腾空跃起,化为白鹤划破夜幕,直入星河。

  而那楼舟,亦在司徒卓离身之后,幻作一团无法捉摸的青烟,四散消逝。

  流年易逝,如白驹过隙,须臾之间,几度物换星移。当年渌水诗话,司徒卓名噪一时,与慕唯清并称“清卓”,如今却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嘉和三年三月,司徒卓之母长郡王氏病故,司徒卓造访慕府。

  “小生此来,是与慕公子作别。”

  “司徒公子欲往哪儿去?”

  “不瞒公子,小生堪破红尘中事,将往松山松陵禅寺为僧。”

  “你要出家?”

  “正是。”

  司徒卓才十七岁便出家,慕唯清却不觉惊异,甚或宛在意料之中。

  “公子释骨仙风,确乎不似凡尘庸人,唯清望尘莫及。”

  “公子哪里话,小生不过是泼皮惫懒,又恐见着些红粉骷髅,想着到山寺中寻个清静安稳。”

  许久不见,辞令功夫倒是见长。慕唯清甚感欣慰。

  “值此惜别时分,当饮一大白,厚备觥筹笔墨,且饮且赋,送别公子。当年长安陌上,欠不才的那场酒,公子可还记得?”

  “慕公子说笑,小生何时许过公子绿蚁之约?况,小生虽尚戴发,却已是沙门中人,戒不可破,还请公子见谅。”

  “也罢,你不愿喝,便不喝罢。唯清作歌与公子,可好?”

  “小生洗耳恭听,愿为酬和。”

  慕唯清遂以茶代酒,与司徒卓来往唱和,诗词写了无数,到掌灯时分方止。

  司徒卓起身告辞,慕唯清长揖相送。

  “慕公子若得空,可到松陵礼佛。”

  “承蒙公子不弃,唯清定当常往。”

  “盼与公子再叙风雅。”

  送别司徒卓,慕唯清心中惆怅,收拾了诗词便往长安陌上纵酒去了。

  酒肆里流连数日,却再难兴起吟咏之兴,实在是知音难觅,匮然无味。慕唯清索性真如司徒卓所言,上了松山。

  一个月后尽兴而归,婵娟便来报林知非已然北归,日前才来谒见。

  这却稀奇了,知非兄说,要历览大唐山川风物,若有机会,则买舟东渡,见一见他国异域风情。这没个三年五载可回不来,本以为兴许就永无归日了,不想竟这样快就回来。

  莫不是为着七姑娘……

  慕唯清又匆匆往房门外走。

  “少爷,您这又是要去哪儿?”

  “白家。”

  果不其然,慕唯清到白家酒坊时,林知非就在店中。

  原来,林知非乘舟南下至江左,摆盏与江风对饮,见一寒鸦惊飞覆酒,忆及白若卿昔日曾碰洒了他桌上酒,牵念佳人,是故北归。

  有情人终成眷属,又是体己友人,慕唯清心中大喜。想及符离当日决绝之态,又不免倍感凄凉。

  长安伤心之地,不堪久留,倒不若效仿知非兄,远游他乡,与山水作伴。既可开阔胸襟,增益识见,又可……

  慕唯清的眼前浮现出当日为尹柔陈情的那个龙钟老妇满面悲慨之态。

  世间人情千种,总有那未申之冤,未明之理。不才虽不能一一明察通奏,却也当略尽绵力,聊为疏陈,如此,方才不负羊毫翰墨。

  南宫、东方鱼米富庶,乃是宜养之处,纵然前往,也难得历练。此番便且北上,去看一看那大漠孤烟奇崛之景。

  慕府。

  慕安与其妻周氏端然并坐于正厅,慕唯清长跪厅上,气氛沉凝。

  “你是我慕家长子,开蒙最早,天资最高。这些年来,你不营科举,不思仕宦,又不肯成家,我们都依你了。如今你又要去什么沅州!你……”慕安怒急攻心,一时竟气息不稳,说不下去了。

  “父上!”慕唯清见此情形,亦是心焦。

  慕周氏慌忙扶住慕安,双目泫然,几要下泪,“清儿,算是为娘求你,莫再气你爹了。”

  “娘……”慕唯清定定跪在那儿,不知该当做何。

  然而到底是作母亲的心软,慕周氏最终还是劝服慕安,放慕唯清出了长安。

  繁华遂去,生面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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