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长庚坐在院中,独饮。他并不嗜酒,只是当下心情有些烦闷,小酌排解。
王伯一直尊他为贵客,拿的酒是小侯爷最喜欢的花雕。
他品了几口,不够狠辣。
子熹喝惯了沙场上辣嗓子的烈酒,如今在这温柔乡,能习惯得了这不够味的玩意儿么。
他心有郁结,眉下多了几分惆怅。
桂花糕再甜,能甜得过幼时,顾昀专门给他酿的花蜜么?
那是他数年孤苦,艰难度日中的第一口甜。
甜到心窝,也齁得慌,让他沁出泪来。
顾昀觉得自个儿能耐通了天,琢磨个啥玩意儿都能成。熟料,他本人不好甜,对甜的浓度失了水准。
为数不多的失败,在想要讨好的小崽子面前现了眼。
他胡乱擦着小孩儿的泪:“以后不给你捯饬这玩意儿了。哎哟,小祖宗掉金豆,平时不是挺会收着点儿情绪的么?”
泪越擦越多,顾昀觉察出小孩儿崩溃的情绪,是难得的外放。也不再劝。揽着长庚抱入怀中。
自此,木讷多疑的长庚,因这一口甜,彻底跟顾昀交了心。
把这个不靠谱却给他莫大安全感的小义父放到了心尖尖上。
心里念着的人,突然出现在他跟前,少年英姿,张扬轻狂,没有数年病痛的折磨,性子也不沉静。
这个人是顾小侯爷,顾昀。
“怎得在这独酌?想家了?”
顾小侯爷坐到长庚对面,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喝得很是生猛。
长庚下意识想要阻止,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是了,如今小侯爷身体康健,嗜酒并无不妥。
眼见一壶酒要见了底,长庚还是出声道:“酒多伤身。”
顾昀放下酒壶,上下瞟了长庚几眼,纳闷道:“你是和我一般大么,怎得像个郎中般满口养生。”
他还真是个郎中。
“我在后边盯你好些时候了,你这酒品得没滋没味的。怎么,我这侯府的酒入不了你的眼。”
长庚手指在酒杯上打转,低笑一声:“是没有我家里的酒辣。”
顾昀一愣,漫不经心接了句:“你哪里人,回头我让霍单给我弄些酒尝尝。”
不漏痕迹的试探。
长庚抬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盯着顾昀:“小侯爷看我像哪里人?”
月光洒在院中两人身上,长庚温良起来,气质斐然,像京城里侯门世子,比他这个小侯爷看着还要金贵。
顾昀看他眉头皱着,眼神说不出的寂寥。
不知怎么的,顾昀伸手,轻触他的眉毛,用了力道,想把眉头给他顺平。
长庚没想到顾昀如此动作,眼睫毛颤了颤。
顾昀回过神来,快速收手,却被长庚一把握住。
两人四目对视,片刻,长庚抱歉松手。
“喝多了,小侯爷见谅。”
顾昀脸色怎么看怎么古怪。但他也不好解释什么,鬼知道他刚怎么就动手了。
是在万花楼做戏上瘾了。
“这月色挺美的。”顾昀背过身,抽了自己刚自作主张的手。
长庚眼光灼灼的盯着月下的顾昀,认真得回道:“月美……人更美。”
顾昀自个还在痛定思痛,压根没听身后人呢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