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下

关于胖子和小哥的事，殷天侠已猜到大半了；而关于他脖子上的伤痕，其实是当年为了找汪家报仇造成。

当时的他，在雪雅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整顿了九门帮，执掌了权力，却因为急不及待要去报仇，没有听其他人劝阻，硬是要亲自带上一队人马杀上汪家，要他们为他被害死的兄弟付出代价。

在江湖上，江家与九门帮齐名，都是势力遮天不容得罪的，吴邪根基未稳便硬来报仇只招来了恶果，当时被仇恨蒙蔽的他根本没法保持理智，中了伏击死伤惨重，汪家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自投罗网，更已命了最利害的杀手要致他死地，结果那一刀割喉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时的画面就像殷天侠想象中一样恐怖，他全身像被鲜血浸泡着似的，血管被割断了，喷发的鲜血根本没法止住。那喉头被生生割开的剧痛，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可是，当时的他却不感到一丝一点痛楚似的。

或许，是内心的重创远远比身体的伤口痛得多，也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已残忍地强逼自己，令所有痛感麻木，不再让自己感到身体上任何的痛吧。

他很清楚，即使上次侥幸保住了性命，今次上天也再不会放过他，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挡枪，也不会再有人为他疗伤止血了。他并不怕死，能在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他本是求之不得的，只是，他不甘心，他还有没完成的事情，他的大仇还没得报！

受了那样严重的伤，谁都以为必定九死一生，但他却竟奇迹的活下来了，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是怎样活下来的，就只以为是他生命力特别强，或是命不该绝吧，只有雪雅清楚，能支撑着他强忍着如此痛苦不断挣扎，拼命与死神搏斗的，就只有一个念头，一股动力—他要报仇！

这次血的教训，令他学懂了沉着，学懂了忍耐，学懂了慢慢筹划，步步准备，他明白要报仇不能只凭匹夫之勇，必须有周详的计划和计谋。他开始刻意学习钻研，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如何使用手段，如何玩弄心计，如何把敌人一步步引往自己的圈套之中。兩年后，他已再不是当初那个冲动妄撞，只为了报仇什么也不顾的小子了，他变得跟年纪完全不相配的老谋深算，满腹城府，是几年的时光已是脱胎换骨，成为了叱咤黑道，人人闻风色变的利害人物。

他不再像当初着急，耐心的展开他的计划，一步步蚕食汪家的利益，吞并他们的生意，施计离间族中高层，以重金利诱成员倒戈，令人人各怀鬼贻，令庞大的家族分崩离析。他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把汪家一步步逼入绝路，最后逃不掉被彻底瓦解的命运，而当年下令刺杀他而令王胖子和张起灵送命的那些人，全部都不知所踪，其实已被他以极残忍的手段仇杀，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他只是用平淡不过的语气说出，彷佛这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尘年往事，除了忆述到跟张起灵和王胖子的一切，眼里溢满了温柔与痛楚外，其他的部份都像是在诉说着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他越是淡然平静，越是若无其事，殷天侠却越是心痛如绞。

强行自我麻木了痛感真的是好事吗？对身心饱受的痛苦都毫不在意，不是对自己太残忍了吗？

殷天侠“吴邪，那不是你的错。”

听完了吴邪的往事，殷天侠只是很简单，但却很肯定的重复了一句：

殷天侠“不是你的错！”

吴邪“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

刚才还平静没有半点波澜的吴邪，闻言突然激动起来。

吴邪“他们是无辜的，汪家要对付的人是我！”

殷天侠“那错的是汪家，不是你，我可以肯定，在他们心中，错的一定不是你，他们从来都没有怪你！”

殷天侠更坚定的铿然说道：

殷天侠“你答应过他们会活得好好的，这样自我惩罚自我折磨，就是你对他们承诺的实践？就是你应该为他们做的？”

吴邪“除了报仇，我已不知能为他们做什么…”吴邪痛苦的掩着脸，纵然没有流泪，声音已嘶哑哽咽了。 “从前，报仇的信念还一直支撑着我拼下去，可是，现在仇已报了，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殷天侠“除了报仇，你的生命里真的已没有其他值得去做的事，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吗？”

殷天侠逼他正视自己。

殷天侠“你认真想想，真的没有吗？”

吴邪无言了，尽管没有说出来，那个答案，心里已经了然。

他仍记得在昏迷中紧握着他的手，还有那句充满了柔情的话：

殷天侠“你不是孤单一人的…”

那个人，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另一位守护天使吗？

殷天侠“我也跟你一样，也曾经历过那些不能磨灭的痛苦，我知道，要把自己释放出来并不容易，要令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一下子好过来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会逼你。”

殷天侠郑重而坚定的许诺道：

殷天侠“但是，这条路，我一定会陪着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