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愿望（盈盈一水间篇完结）

“你带的人够从这里出去吗？”江盈正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匕首，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同于江宗源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状态，冷漠、克制，如同无人的冰原上燃起的火，从某一刻起，她再也不是江宗源认识的江盈了。

“你不觉得你该解释些什么吗。”

江盈抬头看了眼他，收起刀独自向外面走去，江宗源追了出来。两人上了车，江盈在用湿巾擦着身上的血，江宗源看了眼她，继续问到：“为什么杀了林奕青和肖童？”江盈还是自顾自地关注着身上的血。她的沉默和无视让江宗源有些不耐烦，他几乎想也不想得说：“你是从来都这么恶毒吗？”江盈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她将用过的纸巾放在垃圾袋里，顺了顺自己的长发。许久，直到江宗源暴怒得把车速提到窗外的景物都化作了急速后退的彩带，然后又恢复了车速停车在路边。

“林奕青是颜秋晨的人，他们拿到的资料是假的。”

“你和肖童呢？”江宗源降下车窗点了根烟“照片也是假的？”冷静下来的江宗源结合江盈的话大概知道了此前发生的事，江盈通过对比请柬信封上的指纹和玻璃杯上的，知道了林奕青窃取文件的意图。她利用肖童给他的黑色匣子修改了资料的关键数据。此时，另一种奇怪的情绪攻占了他的内心，如果办公室的录像江盈是无辜的，他几乎压抑着激动又焦灼的内心，偏袒固执地认为那她和肖童也一定不是真的。

“照片都是真的……”

江宗源没有说话，江盈就像冬天深林里河边轻飘飘袅袅升起的烟雾，带着粉身碎骨般的释然，一切都无所谓了。压在她身上的，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种种往事都随着肖童的死去烟消云散，她以为她会有重见天日的喜悦，但现在看来，只是一种虚无迷茫的无力感。这些事就像一个困住了江盈的圈，她以为肖童死了那个圈就会有一个缺口，让自己像蚕蛹中的飞蛾一样冲向天空，然而肖童的存在是那么无关紧要，就算他死了，那些记忆还是噩梦一样缠绕着她。

“之前，我把你当作神明一样……”江盈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我觉得你可以救我，可是……可是太迟了，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改变了。”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江宗源熄灭了烟，想去抱江盈，但这所有发生的事都让他觉得他太不了解江盈了，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做什么都只能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都是我的错……”他可以猜到那些都是江盈不愿意的，如果他能在年轻的时候留下，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或者她也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我原谅你了，我们回家吧。”

好像什么都伤害不到江盈，又好像所有东西都日积月累地沉淀在她的生命中。江宗源面对这样的江盈有些害怕，他宁愿她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大哭着向自己诉说委屈，也不像看到她对什么都无所谓。她就像一朵漂浮不定的云，就算立刻化作雨水落入大海也没有人感到震惊。

“你喜欢那首诗吗？”

“哪一首？”

江盈转过身看着他，眼里呈现出许多期待“在河边的时候我讲给你听的，想起来了吗？”她轻快地走在前面，走过花园的黄蔷薇，在小池塘边投了一两颗石子，舒展着身体去摸垂在树梢上的绿叶。

“我很喜欢”听到江宗源的话，江盈笑着像精灵一样灵巧地落在他身边“你有多喜欢？”

“如果可以，我愿意为她去死。”眼前的少女仿佛发现了什么新物种一样，好奇地盯着她，随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当你能说出什么浪漫的话呢，每次都是这么奇怪的回应。”

“你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江盈在树影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既然有你去继承爷爷奶奶的那些东西了，我就自由了，我可以去干我喜欢的事情。”

“你喜欢做什么？”江宗源坐在了她旁边。

“我喜欢大海，我要去看海，去看海边的太阳。我还要去爬山，爬到山顶去看山顶的太阳，是在怕不上去就在半山腰看。还有去草原，躺在草地上让太阳把我晒化……”

“你这么喜欢太阳啊。”

“对啊，我就是喜欢看到太阳。”

“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江盈起身思索着，一边沿着路边的树荫向家的方向走，一边抬头看着天空“我希望太阳永远不要落下去。”江宗源跟在她的身后，微笑着调侃道：“这算什么愿望，无论什么时候，太阳一直都在，只是去了别的地方。”

“是啊，一直都在。”江盈叹了口气“等我想到再告诉你吧。”

晚上，江盈在露台看着星空，过了零点就是她的生日，她突然突发奇想地跑到江宗源面前“如

果最后让你给我说句话你会说什么？”

“什么最后，你要做什么？”

“如果嘛，如果……”

“我也不知道”他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江盈。

“切……无趣”江盈失望地转身倒在沙发上“我发现你真是一个感性又胆小的懦夫。”

“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江盈一下又向着房间走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呢。”

“明早之前告诉你。”她佯装不耐烦地想他摆了摆手。

“生日快乐”

江盈停下脚步，转身微笑着看向他“谢谢你！晚安”她关上了门，江宗源也回房间没一会就睡着了，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第二天，江宗源一早醒来，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却看到了昨晚江盈发来的短信：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他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看到这串简单的文字的一瞬间就像有千万个核弹在脑海里爆炸，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他走到江盈的房间门口，一直呆呆地站着，他觉得浑身都要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这里了。

“咚咚咚……”里面没有人应答“江盈你在休息吗？”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在门口踱步，然后他走到了客厅向厨房走去“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做好吃的。”他又在厨房失神地站着，最后他无助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他早该想到的。太阳一下刺到了他的眼，他失魂落魄地打开了江盈房间的门，她还安静地躺在床上。

江宗源去拉起她的手，那双手苍白冰冷，僵硬地再难做出什么动作。他有些自嘲又温柔地说：“你这个傻瓜，我才不帮你实现什么生日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