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烟火

麻药的药效逐渐过去,江盈被手臂上的伤口撕扯着从睡梦中醒来，她感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温暖而有力。等到她的视线向病床的右边看去，看到了此时守在床边还未醒来的江宗源，自己就是握着他的手。这让江盈瞬间清醒万分，她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现在她只想趁着黎明逃离这个惨白的病房，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了一点，开始尝试着慢慢抽出自己的右手，同时密切地观察着江宗源的情况，怎料她还没有开始用力，眼前的男人就皱了皱眉，随后醒了过来。江盈立刻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去看他。

他的视线落在了江盈身上，温和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的沉默：“昨天谢谢你。”他帮江盈在背后垫上了枕头，扶着她坐了起来，并耐心地告诉江盈子弹并没有伤到骨头，很快就会好。后面他说的内容并没有进到江盈的耳中，江盈的视线慌乱地在病房里寻找自己的衣物，想换了病服立刻出院，不过她并没有找到，大概是在昨天的撕扯中弄破了。

她低着头下了床，不去和江宗源对视，只有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和苍白的脸庞可以看出江盈强忍着疼痛：“我……我没事了，也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说完江盈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样回去爷爷奶奶会担心的。”江宗源的话让江盈停在了门口，江宗源接着又说：“不如先去我家，那里也离你的学校近一点。”

这个提议立刻被江盈拒绝，但下一秒她就被江宗源毫不费力地抱回了床上。江盈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明明之前是她飞蛾扑火般地想接近他，可是现在江宗源就在眼前，自己却像一个提线木偶，和这个鲜活的江宗源格格不入，不，她更像是一只见到了光明的老鼠，欣喜、惶恐，又急于回到自己幽暗潮湿的洞穴。

江宗源很快办好了手续，江盈正想自己下床，但江宗源却蹲了下来，和坐在床上的她对视：“你的腿受伤了，让我抱你回去吧。”

“啊？！”江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接下来江宗源一下把她抱了起来，刚才商量的语气明显可以理解为一个通知而已。“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可以走的。”

“用的用的，你再动就要摔下来了。”说着江宗源还佯装要松手，吓得江盈一下抱紧了他。医院离江宗源的家并不远，出了医院，正迎上早晨清爽的风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的车辆像迁徙的非洲角马，喷香的早餐摊裹挟着忙碌的城市从一夜好梦中醒来，如果是在农村，一声犬吠鸡鸣就会开启全新的一天，在城市就是铁板上手抓饼滋滋的油声叫醒了熟睡的人们。江盈和江宗源也顺便买了早餐，回到家江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宗源开始翻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江盈。”

“嗯？”陌生的环境和江宗源都令江盈感到不安，江宗源突然叫她，吓得她一个机灵：“我都可以，随便。”

“我有那么吓人吗？”

“没有。”江盈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昨天那些人是什么人？”

江宗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坐在了江盈旁边：“是些来杀我的人。”他嘴角挂着笑，说得云淡风轻。

“他们的目的是你还是那个文件？”江盈的话立刻让两人的谈话降到了冰点，他好像又变成了江盈印象中的样子，冷冰冰地像一道铺在海底的深渊，一望也望不到尽头。江宗源点了根烟，烟雾让他的眼神更加变幻莫测，江盈此时心里几乎慌乱到了极点，她在快速地分析自己在文件上看到的信息，那些文字，图表，似乎应该还有一些数据在里面的U盘上。

“你看文件了？”江宗源此时的语气毫无波澜，和每一次江盈在远处听到的一样。

“看了。”她心里害怕极了，但此时她知道不是害怕的时候，看江宗源的反应，文件的重要程度足以让他杀死知情者，江盈平稳了自己的呼吸，不想让江宗源看出自己的紧张：“恒星光谱巡天的内容，天文成像探测的数据，还有高精度定姿方法。”

江宗源熄灭了烟，江盈眼疾手快地拿起面前的牛奶向他泼去，他一个闪身躲开，趁着这个间隙，江盈立即向门口跑去，可惜门是指纹锁，江盈怎么也打不开，她转过身看着江宗源，这或许是她第一次死死盯着他，他正一步一步向江盈走过来：“跑啊，怎么不跑了。”江宗源边走边抽出了枪。

“我一死，你的数据就会立刻通过网络被公开。”江盈背靠着门，退无可退。

“哦？是吗？”江宗源像是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却佯装镇静的女孩，“那我不杀你，我就把你关在这里，然后制造一场意外，让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然后每天、每时、每刻都折磨你，你觉得怎么样？”江宗源已经走到了江盈旁边，他低下身，看着江盈乌黑的大眼睛因为自己的话逐渐变得雾蒙蒙的，原本娇小的身躯现在更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嗯？”江宗源的眼中突然泛起了笑意，他大笑着回到沙发上看着江盈。

“你……你骗我？”

“你不是也骗我了。”

江盈被眼前这个无赖的男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脸颊的绯红一下子染到了耳朵根儿，前一刻她甚至以为江宗源真的会杀了她，小时候他那么高大，一来家里就挡住了外面的所有阳光，她就在那些阴影里，不敢去看他，他几乎很少说话，零星的话语也充满了压迫感，让小江盈既害怕又默默地期待。

“你生气了？”江宗源眼含笑意地看着江盈。

江盈看向一边，坐得离他远远的：“才没有。”

“好了，别生气了。”江宗源又回到厨房：“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会做饭？”

“对啊，四大菜系，鲁菜、川菜、粤菜、淮扬菜，只要你叫得上名字的……”

“你都会做？”

“都不会。”

“……”

热烈干燥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江宗源的家里，洒在江盈身上，她扒在沙发上悄悄看着江宗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到近前看着他做菜，滋啦的油声，呼呼冒出的稻米的香气，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咚咚咚切菜的声音，她好像一个深山里的来客，第一次观察着如此真实的江宗源，她又向前挪了挪，江宗源看着懵懂的江盈：“来，尝尝这翅根熟了吗？”江盈捧着满满一碗卤翅根，她夹起一块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品尝，软糯的鸡皮瞬间在她口腔里绽放油脂的芳香，还有恰到好处的卤味，复杂的香气瞬间占领了她的头脑，她看向还在忙碌的江宗源：“你好厉害啊！”

饭菜的烟火气里，江宗源没有挡住迎面的阳光，这一次，他就是扑面而来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