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

　　我推开门，屋内有很浓的咖啡味，寻坐在地上头靠在落地窗帘上安详的呼吸着。那本被清风翻着页码的书落在寻洁白起暗红色小花的裙子上。

　　寻是我的室友，我穿上拖鞋走到她的身边拿起开那本书时随眼一看，是泰戈尔的诗集《生如夏花》。

　　我轻轻的唤她“寻，醒一醒”她睁开眼睛随手撩开脸上随性的头发，带着沙哑的声音问到“回来了”我望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孔责怪她“怎么睡在地上，声音都哑了，感冒了怎么办？”她挣扎了一下，我扶起她坐在沙发上“我的腿麻了，汲”我给她放下一双拖鞋轻轻揉了揉腿“过一会儿就好了”她蜷在了沙发上，我走向窗前卷起了三分之一的窗帘，寻她不喜欢阳光，她爱黑暗和孤独如同我们小时候爱那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一样。下午的阳光照耀进房间我立在窗前看着远处泛着金红色光芒的太阳“寻，太阳快落山了，着又是属于你的时刻”她像一只受了惊得小猫，呜咽中传来一句“汲，我有点冷，帮我拿一条毯子可以吗？”我转过身去走进她的房间，屋子里是无尽的黑，选房间时她就说“我爱黑暗，是深爱，因为只有藏在黑暗里才能看清裸露在光明处的丑陋”我摸索着打开灯，床就在我的对面，桌子上放了很多杂乱的书籍，床上也有，地上是一些烟头还有一只被揉碎的纸杯，我知道那是寻昨夜留下的。我拿起毯子走出房间随手关上灯把毯子盖在寻的身上问到“想吃什么，我去做”她把被子向头上拉了拉“我可以喝一点粥么？”我听了摸摸她的头“好的。”

　　水花花的流向水槽，米粒在我的指尖躁动着，寻是一名自由写作者，她四处游走，她说我这里是她除了家以外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她的家在四川，那个绵延着无数山峦的地方，如今她却在上海，一座满是都市气息，纸醉迷金的城市，她说她对这座城市有着别样的情结，或许是因为这里有美丽的橱窗，没有高大的山脉阻挡太阳，虽然我并不爱阳光。寻去过许多城市，但从不久留她说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心生厌恶，厌恶人情事故，厌恶日出夕阳。我问她为什么，她夹一支女式香烟自然的吐着烟圈“因为我是一个不长情且挑剔的人”我笑了，笑的很大方，“寻，其实你是一个爱自由的菇凉”她也笑了“是吗？其实我也爱奔跑，那种跑起来带风的感觉，你喜欢风吗？汲”我抿了抿嘴“不很喜欢，它太狂躁，太野性了”她把烟头掐灭丢尽垃圾桶里“可我很爱，因为风可以带走悲伤和眼泪”寻在我的眼里就是一阵野性又 充满诱惑的风。

　　我轻轻的唤她“寻，喝粥了，可以起来么？”她动了一下身子“可以的”我转向桌子，盛了一碗，夹了些青菜和胡萝卜丝，她打算走向桌子，我望向她“就在那儿吃吧，别来了，你的嗓子又沙了好多”她咽咽口水“似乎是这样”我将碗递给她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她接过碗皱了皱眉“为什么有胡萝卜丝？”我坐在她的对面“你眼睛度数又涨了，手指也开始脱皮，所以寻，好好爱自己”我看着她夹了一小口丝放在嘴里开始慢慢咀嚼又望向我“谢谢你，汲”。

　　寻是那么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人，而在她身边的不过是一个跟她相识不到三个月的我，寻的过去，她不提我也不问，但我知道她内心一定是充满了忧伤与故事，只有那样我才能时常看到她苍白的文字和她喜欢黑夜的习惯，“我们出去走走吧！汲”我有些意外，平时这些都是她拒绝的，我兴奋之际跑进屋披上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将灰蓝色的衬衫的袖子卷在外面向口袋抓了一把零钱，在门口看见寻，她依旧穿着洁白的暗红色碎花裙头发很随性的散在背后，“我觉得你该加一件外衣”我看着寻的双眸，我想我可以窥探到她眼睛后的哀伤那一直充满着深幽的双眼。“好的，等我一下。”她随及推开房门，我打开包找到钥匙，她已经站在门口，她披了一件浅色牛仔外套，一双系带的白色的帆布鞋，我轻轻的关上门。

　　“你的打扮总是那样随性和自由，我很喜欢！”她把手搭在我的左手上，“那是因为你已经被这个社会的圈子套弄太久，失去了向往自由的能力，而我虽能拥有自由却随时有可能被社会所丢弃！”我们走在宽广的马路上，路灯照耀着满城的人家，我们走过一座桥一直转到小公园，长椅上空有位置。“要坐一坐吗？”我轻声问到。寻向四周望了望，一群孩子在草坪上打着滚，“坐吧！”我们坐下来，看着前面的杨柳拂托在有些泛绿的水面，我好奇的问寻“为什么你的话那样少？”寻用着思考的表情向着我“有吗？我觉得还好。”我拉过她有些冰冷的手指，“寻，你应该回家或者安定下来，你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你如此耗费下去。”“是吗？可我觉得我还很年轻呢！”她撩了撩头发轻松的说道。“你是如此的年轻，可你的心早就死了，对吗？你不相信爱情、不信男人、不信姐妹、不相信自己的情感。每天伴着你的只有文字、咖啡、香烟和黑暗，你需要陪伴和照顾。”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的脸。“汲，你是个细心的女孩，你可以知道关于我的这么多，可是能照顾我的人他们不知道这些，他们不如你爱我。”寻把她的手指摸向我的脖子，冷气立刻侵入我的身体，我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她看到我这样又笑了笑。“不过汲，谢谢你”寻把我拉向她的怀抱，我的脸埋在她的胸口，有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和微弱的心跳。

　　当我们洗完澡，躺在床上，空调的冷气打在房间的任何角落，寻突然开口问我“汲，如果选择自杀，你会用什么方式？”我有些恐怖和惊讶的看着她。“放心，我只是问一问！”“我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也不会自杀。”寻笑了，很细微的笑了“那如果父母不爱你、姐妹管制你、男友放弃你、连事业你也没有了呢？”我无所适从“寻，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会选择自杀，你呢，你会怎么做？”她毫不思考的回到“穿上红裙子去溺亡”似乎这个想法从她一生下来就已经形成，因为她回答的是那样的平静，面对死亡也是那样平静如同我们咀嚼一粒柔软的饭粒，折断一根翠绿的西芹。

　　清晨的阳光跳跃在桌子上，我摸摸身边，是冰冷的“寻”我轻轻的唤着她没有任何声响，我光着脚，她门没有关，我轻轻的推开门，我不想打扰她，这是她平时工作的时间。我望进去只有一块小小光亮的地方是台灯的照耀，她双脚曲在椅子上烟夹在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我记得她说过她的无名指不需要太漂亮，因为不会有银白的戒环会固执的呆在那里很久，寻的手上有淡淡尼古丁微。她转过头，只穿了一条短裤，没有穿内衣，一件衬衫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头发依然散着“天亮了吗？”她问我。我看看窗外“是的，崭新的一天又来了，开始新的生活，寻”她灭掉烟头抿了一口咖啡“好的，汲我想尝试吃土豆和香菜，我们一起做”我依在门口笑了，寻其实是讨厌土豆和香菜的，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

　　"你是想冲破自己吗？”我在厨房一边洗香菜一边问寻，“是的我想试着冲破自己的挑剔，从吃饭开始。”我开始切土豆，“寻，这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个好兆头”我们俩一起炒菜一起开心的看着粥在锅里咕咕的发出肚子饿般奇怪的声响，“这算午饭么？”寻问我，“不然呢！”我看了看时钟的流逝，寻的那顿饭吃的很挣扎，我看得出来。但我却很开心，我希望寻可以放下挑剔和浪迹，找一份不那么伤害身体的工作。一个可以依靠在脆弱时像个后盾的男人，然后有个家。但我知道那似乎对她有一些困难，因为她毫无征兆的离开。

　　 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推开门，没有寻在客厅看书或者抽烟的背影。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鞋也没有换。我快步推开她的房门，里面除了被子，烟头和半杯咖啡，以及一些衣物。其余什么也没有，我不相信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我推开洗手间，厨房，以及我的画室都没有。四面吹进来的风灌醒了我，窗帘是全部上卷的，阳台有很多烟头还有一份她留下的书信用一只香烟压着，我打开信“汲，原谅我的离别，也请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轻易选择死亡，我尝试去接受了阳光，坐在这里给你写一封告别的信。我也尝试了土豆，香菜以及胡萝卜。但我亲爱的汲，你知道么？我发现我无法使自己爱上它们，我想我更喜欢原来四处漂流的生活，当然我知道你是会长居的人，你不想如我一样，你需要家，不止有我需要被照顾。你也需要！汲，像爱我一样好好爱自己。爱你的寻！”我看着地上的烟头，知道寻一定在这里坐了很久，其实我知道，像她那样野性又充满诱惑的风，我留不住。

　　不多时，寻寄了一张照片给我，照片中她被大风扬起了长发，已是秋季却还穿着凉鞋，她一向自由而张扬！下面留下一行字“汲，知道么？我又到了西安，这里的风很大，我爱这里却不敢久居。”我知道寻是一个不需要去得到别人宽慰的女孩。

　　她离开的日子我为她打扫房间，拉开窗帘却发现阳光怎么也照不进屋子。原来不是寻不爱阳光而是没有人能给她那种光叠加在一起重重影子的爱，她的心里是有一小束光亮的。

　　后来她常发e_mail给我，“汲，我去了西藏，那个能触摸到天空的地方，我的灵魂再一次受到仓央的冲击，可我依旧不相信爱情”我回到“亲爱的，不相信爱情你没有错，这对你来说已经很好了，只要爱自己就是好人，人该活的自私一点”寻的脚步和心一直在四处流浪。她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姑娘。

　　“你好！是汲么？你有一位朋友，她叫寻，现在正在医院里，她希望你来看看她。她说她希望你来。”一个磁性的男音传入耳朵。

　　我推开医院的大门，里面有浓浓的消毒水味，穿白大褂的医师和白衣天使来来往往，我走近前台想知道寻的病房，护士翻了翻登记册“在三楼315病房”，“谢谢”我转过身子走向电梯，走到门口我不敢进去，出来一名医生“你好，医生请问病人……”我开口到一半“你是汲吧？她选择了在深秋跳海，你进去看一看她吧。”医生还没有听完我的话，对我说了一通。挂了挂听诊器。“她还能活下去么？”我的手紧紧捏着职业装的外套。“恐怕不能，她喝了大量的海水，那儿的盐含量很高，她的身体本来就很弱，所以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我转过身子从半透明的玻璃望进去，她又瘦了，苍白的脸，干枯的手指夹着探测器，氧气罩在她的脸上，凝结着雾气。

　　“谢谢”我对医生微微低了低头，走进房间我摸了摸她的手指，“寻，为什么你的手指总是冰凉的呢？”我把她的手盖进被子里，她的睫毛小小的颤动了一下有些呜咽的声音从氧气罩里传来“汲，很开心再见你”我低着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寻”她笑着有摇了摇头“你知道么我回了一次家，我走到门口，却没有进去，我听见了里面的欢笑声，似乎她们并不因为我不在而感到思念。”“你可以为自己而活着，为什么一定选择最不堪的一条路？”我充满疑惑和难过“汲，我尝试着让自己穿上牛仔裤，爱上土豆以及香菜，但我没能做到，我放不下已经跨出去的步子，我只有不停的周旋于各地，西安、四川、江南、昆明、拉萨、福建、银川、内蒙古……可我一直在寻觅着我可以长居的地方，但总让我失望。”我望向她的双眼依旧是无尽的孤独“寻，你可以来找我啊！世上还有那么多你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许那里你可以久居，可以钟爱呢？”她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摇摇头。“不，汲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的过去，生活让我糟糕而又沉沦，我很谢谢你，在我死之前来看我。”我有些生气“那是因为你在上海选择死亡，离我很近，若不是这样我是不回来的。你如此不相信自己，不珍爱生命，折磨自己，你没有听我的话好好爱自己！”她一直闭着眼，张开干裂且没有血色的唇“汲，我知道你会来，因为你爱我！”我轻轻抹去停在眼角的泪粒“汲，我只能选择如此，我不敢停留，所以我选择最爱的方式结束自己，你呢？虽然你的生命很长，你会很挣扎，你看你的职业装，永远不会皱，你一直需要很努力的往上爬，就算来例假也不能回家，产前四个月依旧需要工作，汲其实你比我痛苦，虽然你比我的物质更富有”我心里开始慢慢消逝，我的目光停在窗外“可我有健康，有阳光，有勇气面对生活，相信爱，你呢？这些你都没有，寻，你面对生活那么消极，我不明白你的生活到底有没有过光亮，”她笑了笑“我宁愿活的自由，汲”她的眼睛稍微的眨了眨。我张开嘴却听到“滴……”探测器发出要命的长嚎。

　　寻，离开了这个她不爱的世界。

　　我的E-mail里一直存着她发一给我的那些话，还有那张飞舞着长发的照片。

　　寻爱自由，不止有她，很多r人一直寻觅着一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停的流浪，看日出看夕阳，看潮汐的退和涨，但似乎更多的人永远也寻觅不到那种适合自己生活方式，就像我自己，我也想像寻一样可以随着自己的心，不停的走在路上，但生活那些圈套已经消灭了对追求那些生活的能量，我是麻木的木偶，一直循规蹈矩的生活。出生、成长、学习、结婚、生子、老去、死亡。

　　有人问我，你想给寻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看着对面的写字楼，向着阳光，微微一笑，我轻轻的闭上眼睛，她穿着洁白的起着暗红色花朵的裙子向我招手。我知道寻你是为自由而生的，那句话存在我的唇间，我轻轻的亲吻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