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距离

对于进屋后的待遇，傅恒也料到了，尔晴给他准备的那张小榻也能睡人，逼得太急了也不好，傅恒拿了一床被子，乖乖往小榻上躺去。

她突然提声朝屋外道：“杜鹃，少爷习惯枕着一个香囊入睡，你去书房取来。”

原来是这一茬在等着他呢。

傅恒道：“不必了，书房里没有香囊。”

这一世璎珞没送给他，他也没找璎珞讨要。

尔晴嗤笑道：“那真是可惜了，你要是不方便开口，我可以去帮你拿一个回来，让你每天都看着。”

他沉默住了，尔晴以为他不会搭理她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的轻叹声从身后传来：“尔晴，我们别吵了，好不好？”

她回道：“好啊，你不惹我，我就不惹你，我们相安无事。”

傅恒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尔晴突然翻起身，目不转盯地瞧着他：“富察傅恒，你每天在这个院子里，在你的书房里，会触景生情吗？”

傅恒静声，尔晴便继续道：“你不会的话，我会。”

“我每天睡在这屋子里头，脑子里回想的都是前世的事情，想起每个孤枕寒衿的夜晚，想到因你冷待而遭受的各种嘲笑和难堪，想到自己抛弃尊严孤注一掷的报复，我以为我很痛苦，就像以前我刚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觉得难以承受。但是我没有，我并不觉得痛苦，相反，我觉得很可笑，因为我想不通我曾经为什么要那么爱你。”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爱你呢？我当初真的接了你那纸休书，凭我的才情相貌，随便找一个男人，哪怕像傅谦那样，不用多出彩，只要他心里有我，我是不是会幸福多？我为什么要抓着你不放？你能给我什么？一个忠勇公夫人的虚名而已。”

她很少跟他说这么多话。

她很少这样宣泄式的，一股脑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倾吐给他。

傅恒突然觉得喉咙里很干，干干涩涩的，发着疼。

许久，他才说出了一句话：“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她笑了笑：“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给你戴了一顶绿帽子，是我辱没了你们富察家百年的清誉。你说你都已经摆脱我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呢？这就是一个茧，我从茧里面出来了，你又把自己装进去，富察傅恒，你是不是有病？”

“不是的，我其实……一直都在茧里头，我只是明白得太晚。”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都在茧里头，他一直以为，她永远都在他身边，他们会一直折磨彼此，到生死的边界。

直到她破茧而出，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他才发现，他无法适应，她的离去。

他在后悔。

她也在后悔。

过去现在，他们好像都走在不同方向的道路上，她前进时，他后退，她后退了，他又前进，不是相互奔赴的两个人，如何才能相遇？

她不想可怜他，毕竟他以前也没可怜过她。

只是情伤之苦，因她也曾尝过，所以难免会感同身受。

尔晴鄙夷自己这样的想法，被人在心口上活生生捅了一刀，现在那人过来说几句好话，道个歉，她就该心软了？她又不是傻子。

她重新躺回去，拉上被子，闷闷地道：“很晚了，赶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