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深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贱若草芥,一文不值。
毒酒发作的痛楚游走在经脉与肺腑中,血腥全涌上喉咙,喷薄而出,溅在地面,她侧首便能看到。
红。
很红
红艳夺目。
像极了,她出嫁那日穿的嫁衣。
满心欢喜,一身伤痕。
痛楚逐渐减弱,她知道,她要死了。
她有一句话,想告诉傅恒:
——我恨你。
鲜血充斥着喉鼻,嘴唇阖动,却无声。
他听不到。
也无妨。
他连她的爱都不在意,又如何会在意她的恨。
——喜塔腊尔晴,你为什么会让自己活成这样?
——喜塔腊尔晴,别爱他了,好不好?
——好,不爱了。
……
“傅恒,她死了。”令嫔冷漠地和他说。
他微微一笑,回她:“我知道了。”
两人的语气都很平淡,无悲无喜,平淡得,好似死的只是一只蚂蚁,而不是,恶贯满盈的富察府少夫人,没有一丝称快叫好。
可明明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死了,不就该大快人心的吗?不就应该敲锣打鼓庆祝的吗?
她死了,眼睛大大的瞪着,憎恨蕴留在瞳孔里。
死不瞑目。
后来,明玉自尽,他陪海兰察喝了一夜的酒。
海兰察说,明玉心狠,竟连只言片语都不肯留下。
他鬼使神差地去找了令妃娘娘,问她,那人死之前,可有说什么?
令妃简洁二字以作答:“没有。”
他便不再问了。
他不信。
死不瞑目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两句临终遗言,哪怕骂,她都要骂上好些句,才像她的性子。
再后来,又是一年姐姐的忌辰,他和令贵妃在圆明园相遇。
最不守宫规的令贵妃喝得酩酊大醉,拽着他一巴掌落下,扇在他面颊上:“明明是害死娘娘的人,你念着她做什么!”
他否认:“我没有。我也恨她。”
蓦然,令贵妃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滑落:“她死之前也说了一句话——我恨你,你猜,她是不是说给你听的。”
她恨他。
他知道。
他也恨她。
他们,彼此相互憎恨。
“少爷、少爷……”
他被小厮摇醒,揉了揉发痛的眉宇。
“少爷,您又做梦了?要不要找太医来,配些凝神的药?”
“不用。我进宫当差了。”
富察侍卫甫一进宫,就被皇后娘娘叫了去。
“傅恒,阖宫上下,我都查过了,没有一个叫尔晴的宫女。选秀在即,后宫大忙,我可没有空陪你胡闹了。”
他望着姐姐温婉雍容的面庞,点头道:“没找到就好,姐姐要照顾好自己,多加保重。”
“那位尔晴姑娘,不是你的故人?”容音有些惊讶,瞧他这几日翻天覆地的,要找那个叫尔晴的宫女,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呢,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傅恒摇头未语。
他又去打听,发现喜塔腊来保的嫡长孙女,不叫尔晴,而叫亦雨,资质平庸,即便有喜塔腊来保铺路,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勉强在宫里存活,哪有皇后娘娘凤驾前掌事宫女的威风。
喜塔腊尔晴,仿佛从这世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