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接阴生

一九七零年初夏，农历的二十尾上。是夜，天空无月亦无星星，空气有些沉闷。人躺床上睡不舒坦，估计有很厚的雨云层。

　　子时已过，屋外房门被人敲响，睡的迷迷糊糊的接生婆王氏批上薄外衣开口问道：“谁？有什么事？”

　　虽为接生婆，但王氏年岁并不大，刚刚二十出头。周围十里八村的就她通晓一些卫生知识，于是便被大队推荐去学习了接生技术，回来后便成了周围几十里唯一的官方接生婆。

　　由于年纪尚且年轻，又未成婚出嫁，所以夜晚外出接生的事王氏一般不做。这是周围百姓都知道的，所以这时有人敲门她并未想到是有人请她去接生的。

　　“我家媳妇孩子生不出来了，烦请您前去救下大人孩子。”外面敲门的人带着哭腔说到。

　　“晚上我不出门接生的。”王氏有些奇怪，明明周围人都知道她是晚上不接生的，为何这人还跑来敲门。

　　“实在没办法了，我媳妇傍晚开始便见红了，可到现在孩子还没出来，她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求求你救下命吧。”外面的人此时已经哭出声了。

　　王氏听说傍晚时分便见了红，到此时孩子还没出来，知道定是难产征兆，这种时候，估计也当真只有她能救那对母子了。心存善念的王氏便不再顾虑自己的处境，毫不犹豫的背起自己的装备拉开房门便催促屋外的人。

　　“傍晚便见红，怎么到此时才过来喊人？”

　　王氏急匆“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走？否则当真救不过来她两了。”

　　于是二人便匆匆的朝着黑暗中走去。

　　由于走的匆忙，王氏并没有对来者进行仔细的打量，只是觉得这人手中的火把燃烧的并不旺盛，而是像点着的高香一样冒烟燃烧着。从背后看这人的穿着也甚是奇怪，到现在居然还有人穿着这种长衫。要知道前几年“除四旧”的时候，很多这种长衫都是被烧掉了的，这人还有些心，居然还能自己私藏长衫衣服，除了有心，这人还守旧。

　　对于不认识这人王氏并不稀奇，因为在这周围的十里八乡，她不认识的还真不在少数。于是年轻的王氏便如此跟着这个不认识的人越走越远。

　　爬坡下坎的走了一个来小时，王氏身上已经是一身的汗了。要接生的那家的房子也出现在了面前。与王氏初步估计的没两样，正儿八经的守旧家庭，方方正正的房子，规规矩矩的小院。在解放后，一般家庭是不会修这样的房子这样的院子的。这种老房子在“除四旧”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被破坏掉呢？

　　王氏心中疑惑着，想着现在的社会，只有给死人烧的灵屋才会如此模样啊。

　　想到这，王氏内心猛的咯噔了一下。

　　抬头一看，四层高的楼房漂亮至极，五颜六色的墙面在昏暗中都能依稀辨别出来。再看那飞出的菱角，岂不是烧给死人的灵屋一模一样吗？

　　这时，王氏的浑身猛的冒出一阵汗来，忍不住的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脚下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站在哪里不知所措。

　　前面的人见王氏半天未动，回过头来问道：“这已经到家门口了，先生为何站立不动了？”

　　王氏见到回过头来的人面色除了白净一些外，并无太多异样，也没有传说中“鬼”的那般丑陋与害怕。

　　见前方的人问话了，王氏心中飞速盘算着，如果这人当真是鬼的话，自己此时退缩反而会被这鬼缠住，因为自己已经答应了这鬼要帮他家人接生的，看眼前这鬼的模样并非一副要害人的样子，如果进去屋内的并非是鬼而是人的话，自己此时转身跑开不仅害了自己而且也害了屋内的产妇。

　　所以王氏还是觉得先跟着眼前这人进屋看看再说。

　　让王氏决定进去最关键的因素是她相信一点，自己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鬼是绝对不会轻易找自己麻烦的。

　　长衫人将王氏引进屋内后并不迟疑，直接将王氏带进内屋。

　　有了屋外情景的经验，王氏从进屋那刻起便多了些心眼，对周边的状况打量的更加仔细了几分。

　　进屋有几道门，皆是雕龙画凤，极其奢华。尤其是敞开的外大门，俨然一种达官贵人家的做派。由于外大门是敞开的，在外面见不到大门的奢华，进了屋才看出来。

　　门有几道，外大门里面又是一道门，虽然没有外大门大，但奢华程度一点不逊色，在内门上雕刻的并不是龙凤这些彰显身份的东西，而是雕刻的荷花等预示吉祥的东西。

　　再往里走，绕过一个天井，在大厅的侧后方便是寝室了。

　　人还在大厅外面，便可以听见寝室里产妇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估计是体力消耗过大的原因，呻吟声已经没了那么大声，但这时候的呻吟声穿透力更强，让人听着就觉得痛苦。

　　王氏出于本能，这时候已经将顾虑抛在了一边，赶紧上前一步，超过前面的长衫人，小跑着进了寝室。

　　心善的王氏这时心中想着的就是救人，她也没多想，到底自己要救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一把掀开蚊帐，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吩咐后面的长衫人赶紧准备热水帕子之类的东西。将自己的工具箱放在地上，撸起袖子便蹲在了床边开始接生。

　　一阵忙碌过后，孩子终于顺利产下，大人孩子都在王氏的努力下安全无恙。

　　但孩子出来的一瞬间，异常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孩子落地后并不是哇哇大哭，而是眼睛火热的望着王氏呵呵大笑。

　　出生的孩子不哭反笑，王氏见着这幕的时候冷汗顿时湿透了整个衣裳。

　　就在这时，呵呵笑的孩子猛的往王氏身上扑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氏，张开大口便要咬像王氏。

　　王氏哪里见过这种情形，这时的她已经完全被看见的场面愣住了，虽然看见孩子咬向自己，吓傻的她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意识。

　　眼看着孩子就要咬到王氏的时候，忽然王氏衣服口袋里发出一阵急促的铃铛声音。

　　铃铛声音传出，孩子张开的大口瞬间便停住了，跟着便转头想要逃避，脸上再也不是笑容，而是一副痛苦的表情。然后在王氏的手中不停挣扎，想要逃脱王氏的双掌。

　　王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着孩子挣扎，也就顺手放下，这时再回头呼唤孩子的父亲，转过头来看见那长衫人有着同样的表情，痛苦的用双手挤压着自己的脑袋，想要逃避的模样。再望向产妇，同样痛苦的在挣扎。

　　这时王氏才意识到是自己口袋中的铃铛声音的缘故。

　　王氏也完全由害怕转为冷静了。因为对整个房屋的观察，对产妇的了解以及对新生儿的触摸。王氏心中已经确定，这次接生她接的是一个阴生。

　　对于接阴生，王氏从前就听人说过。

　　有很多孕妇在怀孕之后便出现变故身亡了，这时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便跟着死去，但有些孕妇由于阳间尚有一些因果未了，不能转世，于是便成为了鬼，但时间一长，肚子中的孩子也在成长，在需要分娩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帮忙接生。有些人，想将孩子留在阳间，于是用阳间的接生婆来帮忙接生，于是就利用阳间的接生婆的生气来将出生的婴儿复活。自然这接生婆便代替这孩子死去。

　　要出生的孩子转鬼为人只有两个机会，一就是出生的那一瞬间，二便是七天之后的这个时候找一孩子来借人还魂。

　　在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要偷走活人的生气来转接到孩子身上，刚才孩子张口来咬王氏便是要来吸去王氏的生气的。

　　王氏顺手摸了一下右口袋的铃铛。这是前两天一个青年送给自己的，那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本不想接受那人的铃铛，但看着样子还有几分可爱便收下了，并不是冲着那青年收下的，纯粹只是对这物件的喜爱。在最后，那青年还说了一句，“铃铛自己响的时候，我便会出现在你身边”。当时听着，也只当作轻佻的言语对待，想的是，铃铛哪可能自己响，于是便并未当作一回什么事过去了。可今天，这铃铛当真自己响起来了，并且还救了王氏的性命。

　　确定是接阴生了之后，王氏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转身便要离开这家房屋。

　　铃铛在响过一阵之后也便停止了声响，房间中的包括孩子在内的也都恢复了正常。

　　“孩子已经出世了，我的事完成了，我先走了。”王氏说话虽然有些哆嗦，但意思还是表达完整了，虽然知道是接的阴生，虽然知道孩子张口要来吸了自己的生气，王氏依旧口气比较客气，毕竟此时自己在人家的地盘，自己先翻脸还是不合适。

　　“先生，你的事还尚未完成哦，你好人做到底吧。”长衫人开口说话了。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痛苦的时候更难看。

　　王氏胡乱整理自己的东西，自然听的懂长衫人的言外之意。有意无意的又伸手抓了一下口袋中的那个铃铛。

　　“你那铃铛还有几分道行，只是可惜啊，可惜只有一个铃铛。”王氏伸手抓铃铛的时候动作虽然小，但却没有逃出长衫人的眼睛。

　　想必是长衫人已经寻到破解铃铛的办法了。

　　话已经说破，王氏此时不翻脸也是被动了。

　　她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快速离开这里，转身就要往外跑去。

　　这时，长衫人瞬间便移动到王氏面前，呈现在王氏眼前的是一张及其恐怖的面孔——那明明不是一张人的脸庞。

　　这时的王氏已经浑身在哆嗦了，但手中依旧抓着口袋中的那个铃铛，因为她知道，刚才铃铛响起时对这屋里的几个“人”产生了威慑力。

　　恐怖的长衫人伸手便要过来抓王氏手中的铃铛，这时铃铛响的更是凶猛，虽然长衫人面容痛苦，但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看来他是为了孩子愿意让自己化为灰烬了。

　　这该如何是好？王氏完全被逼近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