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于小小池中

要说这半亩来大的池子里最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是什么时候，那自然是玉镜初升之时。缓缓荡漾的北天池水面慢慢地被柔和的金波所镀满。她喜欢潜入池底，再望向池面，看着被水波摇曳着的琼轮，仿佛能看见嫦娥仙子在上面翩翩起舞。

一片白色的羽毛轻轻落在了水面。她猛地一个翻身，哗啦一声跃出了水面。

“寰逸兄，你可算来了，今天我可是连半个仙子也没看到，一个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快把我闷得翻肚子了,” 她嘴里吐着泡泡，和落在池边的一只闺秀鹤抱怨道。

那只闺秀鹤边用嘴巴整理着自己胸口和翼下的羽毛，边温和地安慰她道: “唉，我知道，近日来天宫里都在忙着准备下一届的不同职位晋升选拔，不仅这月轮天的诸位仙官忙着备题，水星天里报了晋升选拔的各位也忙着准备应考呢。所以啊，最近怕是少有仙子仙官来这池边卿卿我我了，鲭儿你就再忍个一头半个月吧，等这些仙人们都忙完了，估计又会来这池边赏月了.”

听了这只名叫寰逸的闺秀鹤的一番话，她默默把脑袋又末过了水面。她摆着尾巴潜到了池底，卧在了池底沉积起来的星屑上。她看着这堆因为银河流过而沉积下来的星辰屑，不禁想到，这些沉淀起来的星辰粉屑，什么时候才能再凝成一条像她这样的小金鱼，那她就不用这么无聊了，每天只能等着过来散心或谈情的仙子仙官们看看她，听听他们说话。虽然这些仙子仙官们，从来没有谁对她说过话，他们只是在对彼此倾诉着，偶尔瞥见她时，会说一句，这小鱼儿还挺好看的，鳞片闪着银光。

鲭儿曾经问过寰逸，她是从哪儿来的。寰逸啄了啄自己翅膀的羽毛，道: “我想你，大概是从这银河流过所沉积的星屑里凝成的吧，我每日来这池边梳洗我的羽毛，忽然有一日就瞧见了你。这北天池属于天帝，大概不会有什么仙官仙子无端把鱼儿放在这。而且啊，我初见你那日，你才只有一颗枣儿那般大，那该是你初生第一日了。所以说，对，你就是无父无母，天然而成的吧，跟大圣爷似的.”

“父母是何物？大圣爷又是哪位呀?” 鲭儿好奇地问道。

“这，父母就是，就是生你养你的人。大圣爷那可厉害了，他可是斗战胜佛，不过听说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并无父母，所以与你也算有几分相似.” 寰逸见鲭儿很是懵懂，想到她忽然出生于这池中，没有任何人教她知识，且她是一条金鱼，独生在池中，连个同伴都没有，也无法从同伴的样貌中对比出自己的长相，忽然心中生出几分怜悯，顿觉自己有给她传递天宫见闻的责任。从那以后，每日寰逸到这池边梳洗羽毛的时候，都与鲭儿说说他当日在天宫里的见闻，也算是给这孤独的小金鱼解解闷吧。

说起来，鲭儿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名儿，不过寰逸看她是条鱼儿，便随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儿，好歹也算有个名字，交谈的时候方便些。

寰逸望着沉在池底一动不动的鲭儿，知道她有些怄气，可他有有何法子呢，他在这天宫里其实与鲭儿相差无几，说到底，他们都是装饰这天宫美景的奇珍异兽，而且还是最普通的那种。毕竟有些得道圆满的奇珍异兽都已经成神了，道行稍微浅些，但品种特别的，也会被仙官仙子们圈养起来，过起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像寰逸这类的，以这天宫的各处枝头为家，但比起凡间的鸟儿还是好上许多，起码天宫之中，不会阴晴不定，或有猛兽来袭。而且，与鲭儿相比，寰逸起码还有双翅膀能让他自由来去，无须拘于一处。想到此处，他更觉得自己难以讲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来安慰鲭儿了。

“……鲭儿，我明日给你带些好吃的吧…” 寰逸低声朝池中的她说了一句，便展翅飞走了。

鲭儿见寰逸飞走后，抬头继续望着天穹中的玉盘。这池面的大小确实限制了她的想象，每日寰逸来梳洗羽毛时，与她说的那些天宫趣闻，她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何为觥，何为羹，何为罗汉塌；这些东西她都未曾见过，因此，当寰逸与她说话时，她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些物品。好在寰逸不厌其烦地给她细细形容描述，她努力在脑中想象着那些物件的模样，也不知道想出来那模样是否与实物挂上边。她十分好奇寰逸口中所描述的天宫到底是何模样，她也想亲眼瞧瞧，奈何她无法离开水面，因此只能作罢。虽然她羡慕寰逸能在天宫来去自如，但于她自身情况而言，能有寰逸每日与她说说话便很好。鲭儿这样想着想着，便在月光的沐浴下渐渐睡去…

暮去朝来，一日过去。寰逸没有忘记他昨日答应鲭儿的事情，赶在膳房准备午膳的时候便启程飞去。

要说在这偌大的清幽天宫里，哪里的气息最吸引人。当属天帝陛下宫里的膳房。寰逸曾有一次被那儿的香味吸引，落在了膳房后的院子里，想拾一些谷粒充饥。结果在院子里抽着水烟竹的一位身型圆润的厨子看到他，便朝膳房里头喊到，让取些蒸熟的米饭过来。还笑吟吟地说他识货，知道凡间的食物最美味。从此，寰逸就每日从这儿觅食，也给鲭儿带些食物。许是鲭儿未吃过天宫里其他膳房的食物，不知其他仙官仙女多以仙露果腹，或只靠修行来免除饥饿。鲭儿对天帝陛下膳房里的食物很是喜欢，如此说来，鲭儿也算是吃着“凡间”食物渐渐长大的。

思索间，寰逸已经飞到了天帝陛下膳房的上方了，他微微收拢双翼，向下轻缓地滑冲而去，最后轻巧地双爪落在了地面上。他靠近从里往外冒着腾腾热气的膳房后门，用喙轻轻地啄了啄门，等着里面的厨师们给他开门。可等了好一会，只听见里面依然叮叮当当的厨具碰撞声，和厨师伙计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寰逸只能再次啄了啄门。

这次总算有人来应门了。看到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云雾般的蒸汽随着迈出门来的小仙童一同涌出。一位名叫煜然的小仙童端着一个浅碗快步走到了寰夕的面前。

“几位当家的今日可太忙了，明日是天帝陛下的生辰，所以他们都忙着给明日的宴席准备食材，都听不见你敲门呢。你啊，敲门声音总是那么小，屋子里稍微忙活起来一点，就完全听不见了。给，这是莲子羹.” 小仙童边说边轻轻把碗放在了寰逸的面前。

寰逸轻轻弯下腿，微微张开双翅，低头以示感谢。

小仙童捶了捶自己的腰，打着哈欠说了句: “明日可得起早，有得忙咯！你啊，要是真能听懂我说的话，明日多带些仙鹤仙雀儿朋友到北天池去，陛下明日在那儿庆生，你们也给那美景再助助兴，衬衬景.”

听见此话，寰逸心里自然是一下子就雀跃起来，毕竟最近这一个月来，各位仙官忙着备考，北天池安静得很，鲭儿正在为这事不高兴呢。这天帝陛下来此处庆生，必然很是热闹。寰逸连忙激动地忽然着翅膀，不停地弯下脖子，摇晃着脑袋表达他明白了小仙童的意思。

小仙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虽然你无法说话，但毕竟你也是天界的鸟儿，总是有些灵性的，那明日就好好表现.” 说完便赶忙回到了膳房内。

寰逸连忙将装着莲子羹的浅碗藏进自己胸口的羽毛下，双翅用力一震就往空中飞去。

乘着微风，不一会，寰逸就到了北天池。他在高处就瞧见池中样那个小黑点儿了。

伴着池面轻轻漾起的水纹，鲭儿便知是寰逸来了。毕竟北天池这处，白日里可没什么稀奇的，只有入夜后，金蟾高悬，才能吸引仙官仙子们到此处谈情。

“今日寰逸兄可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鲭儿不紧不慢地摆着尾鳍朝池面而去。

“是莲子羹,” 寰逸将藏在羽毛下的浅碗衔出，然后叼起几颗莲子放入水中。

鲭儿一口吞下一颗，“这莲子的味道确实很好，绵软且香醇，不知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听闻莲子是从莲蓬里生出来的，只是这植物在天界难以得见，凡间才是它的产地.” 寰逸耐心地向鲭儿解释着，静静地看着她吃食。

“真是好奇这凡间是什么景色，你每日给我带的这些食物基本都与这凡间有关,” 鲭儿嚼着莲子，有些含糊地说道。 “不过啊，我连这池子都出不了，凡间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鲭儿有些无奈地自嘲道。

“对了鲭儿，我今日听天帝陛下的膳房里的仙童说，天帝陛下明日要在北天池举行生日宴，想必会很热闹，到时候肯定有许多的仙人到这儿来.” 寰逸见鲭儿情绪有些低落，忙提起明日生日宴的事情。果然，鲭儿这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嗯？！” 鲭儿一下子就游到了池边。

“嗯！当真，我待会还要去找上几位朋友，让他们明天一块儿来给北天池装饰装饰.” 寰逸也开心地垂下头，看着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的鲭儿。

鲭儿激动地跃出水面，翻了个低低的跟头，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你可得早些休息，明儿见,” 寰逸见她如此开心，也安心地叹了口气，抖了抖他的翅膀，却有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才展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