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元已经长大成人,萧承煦不好再像从前那般全权掌控朝政,多多少少放了些权力给他。但是无论萧启元颁布的圣旨还是批改的奏折,都要经过他之手,玉玺和印章还在萧承煦手上,没有盖印,皆不做数。
今日萧承煦像以往一样进宫,还未到殿里,就被贺兰茗玉身边的凌蓁儿拦住了,说请摄政王到太后宫里议事。
当年启元还小,其实贺兰茗玉作为太后,也有监管朝政的权力,但是发生荷包一事后,萧承煦有意和她疏远,朝政之事自己一手紧紧控在手中,久而久之,贺兰茗玉也没办法插手。
萧承煦虽然心里存疑,但也跟着去了永宁殿。
萧承煦一进殿里,里面的宫人如数退下,一进去,贺兰茗玉就同他忆起了旧情,他觉得太过突然,但也安静地听着。
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那种爱而不得的挣扎,悲伤遗憾的情绪,他到现在都未忘记,因为当时太过刻骨铭心。
贺兰茗玉双眼企盼,缓缓道:“如今启元也即将成家,对儿子,我便是无忧了,大晟也可以交给启元,你也就放心了。”
“嗯。”
萧承煦不知贺兰茗玉为何说这话,但是回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总算是熬了这么多年,我们想要远走高飞的话,没人拦的了我们。”
萧承煦听完后就怔住了,贺兰茗玉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听得懂。
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苏玉盈和启毓的脸。他觉得贺兰茗玉错了,他除了大晟,最放不下的还有其他。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抛弃一切,和贺兰茗玉归隐,因为,已经有了别的牵挂。
再说,他与贺兰茗玉的事情已过去如此多年,各自的孩子都要谈婚论嫁了,回忆总会被时间的长河冲走。
他要是真想同贺兰茗玉在一起,也不会等到如今还没有,曾经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萧承煦没有多想便回绝了,随即出了永宁殿。
他要是同贺兰茗玉做出这种事情,那苏玉盈和毓儿该如何自处?就这样不负责任,把母子俩留在长安吗?
不用多想,就可以猜到,苏玉盈和毓儿一定会被千夫所指,而且启元更是不会放过他俩。
他和苏玉盈做过这么多年夫妻,毓儿是他们共同孕育的独子,熟亲熟远,他还是看得清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他与苏玉盈的关系不像从前那般如此僵,前几日还刚为毓儿定了亲,这美好的一切,他不想打破。
因为萧承煦毫不犹豫的拒绝,贺兰茗玉心里更加焦虑,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萧承煦待自己已不像从前那般。
但是无论萧承煦如何对自己,都无关紧要。她最着急的事另有其它。
启元大婚在即,萧承煦却不肯交出玉玺和印章,朝中有很多声音要拥立萧承煦。贺兰茗玉猜想,萧承煦不阻止已经是默认了。
无论他有没有打算走到那一步,她都要让他把这个念头断了。
所以她便遵循内心深处的想法,两个人都劳累了大半辈子,自己也依旧爱着他,便想能不能同他归隐?
两人归隐之后,大权当然是属于自己儿子的,可是被萧承煦给拒绝了。
于是贺兰茗玉只能走第二步棋。
她找来二亲王萧承礼,让萧承礼要萧承煦当众起誓,以示对皇帝的衷心。
萧承礼邀请萧承煦前来赴宴,还特别要求让启毓也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侄子。
萧承煦和启毓两人到了后,才发现还有不少的亲贵在。
萧承礼先让其他亲王和大臣都出去,只留三人在殿内,一开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问的很直接。
“皇帝大婚在即,为何不愿交出玉玺和印章?是不是不想放政还权?”
“我身为摄政王,陛下一日未亲政,就理应掌管一日,待陛下大婚后,找到好时机自会归还。”
萧承煦面无表情,似乎已经知晓这是一个鸿门宴。
萧承礼虽然病重,但出口也是铿锵有力。
“现在别人都道,你是自己要做皇帝?”
这话一出,惊了萧承煦和萧启毓。
他虽然有在搞小动作,但只是为了日后能保全自己和家人,万没有到要自己当皇帝的地步。
萧启毓也同样,他很懂自己的父王,半生为了大晟,绝无异心。
萧承煦立马反驳。
“没有的事。”
可是萧承礼怎么会信,他自知时日不多,不想看到朝政动荡,咳了咳,念起来自己两个去世的儿子。
自己的启达和启硕当年为了保护萧承煦,战死沙场,这也是萧承煦自责多年之事。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怒骂萧承煦。
“我的两个儿子舍出性命,救的是大晟的摄政王,救的是大晟的整个安危和稳定,而不是一个乱臣贼子……”
萧启毓见萧承礼指着自己父王骂,再也忍不住,挡在萧承煦前面叫:“二伯,我父王……”
还没说完,便被萧承礼拉了过来,抓住萧启毓的手臂,让他面对萧承煦,严声道:“今日,我便要你在你儿子面前,对天地盟誓,绝不会有谋朝篡位之心 ”
人一旦有了儿子,便会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萧承礼觉得,自己的九弟也不例外。
萧承煦也有点生气了,大袖一挥。
还要让自己在毓儿面前起誓?
“谋朝篡位?这大晟的江山难道不是我一手打下来的?”
萧承礼听到,便骂萧承煦忤逆不孝,最后只是问萧承煦,到底有无谋逆之心?
“没有。”
萧承煦如实说。
萧承礼便把亲王贵族都叫了进来,要萧承煦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自己儿子的面前,发誓自证。
萧承礼还拿出酒来,用大晟江山与太祖太宗压他。
萧承煦不得不跪跟着萧承礼跪下,当众起誓,不发誓,那便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谣言更加四起。
“太祖太宗在上,我萧承煦,誓保吾皇,不生异心,倘若违誓,甘受天诛,短折而死。”
他虽然面上无波,但说一句话,曾经发生的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
母妃上吊自刎、自己血溅沙场、被先皇污蔑卖国通敌、曾经的妻离子散、萧启元的喊打喊杀……
萧启毓被人抓着,拳头握得死死的,整个眼眶已经通红。
这种被众人所逼的感觉,看着自己的父王下跪起誓。
他从不甘只为人臣,不想跪倒在萧启元之下,自己有野心,他还不想让父王就这样放弃一切,但他现在却无能为力。
连父王都要屈服,他又能怎么样?
两人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萧承礼却还要萧承煦写下誓书。
萧承煦表面镇定,内心痛苦极了。
为什么他们要如此逼自己,自己就是他们时时刻刻要提防的小人吗?
他不肯写誓书,请萧承礼给他留下这最后一点尊严,不再多说什么,带上启毓便离开。
父子两人走出门外,萧承煦步履有点蹒跚,萧启毓伸手扶着他走。
萧承煦咳了咳,感觉喉咙里有一点血腥味,但是无碍,没有当回事,。
两人的情况都不大好,但萧承煦好歹大风大浪都见惯了,他见萧启毓表情不对,以为儿子在担忧以后,便安慰道。
“虽然不能造反,但父王自保能力还是有的,日后一家人便去应城封地,父王能保护你们的。”
应城是他当年亲手保卫的城池,他的封地也是在这处儿。
萧启毓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阴晦不明,似乎想说一些话,又很难说出口。
“不是这个……是……是兮兮,萧启元他……他有一次还想对兮兮做……不轨之事,幸好被我救下了。”
听得萧承煦神情紧绷,萧启毓又说:“听芸琪皇太后身旁的宫人说,说……萧启元一直向皇太后要兮兮……皇太后最疼萧启元了,耳根子又软……我怕……”
萧承煦听完,彻底勃然大怒。
“胡闹……胡闹,你们都定了亲了,他怎么可以……”
萧承煦刚刚被人逼迫,现在又被萧启元气到,一口气没上来,使劲地咳了起来,一口血泵然而出。
“父王……父王……”
萧承煦心中悔恨极了,这便是他一心教导和扶持的帝王?自己把什么东西都让给他,现如今,连自己儿子的女人都要抢。
其实他很清楚,今日萧承礼为何突然要找自己来,定是听了别人之言。
除了受贺兰茗玉所托,还能有谁?
他对那对母子,如此仁至义尽,甚至自己的家庭两裂,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受了委屈,也便算了。现在还要让自己儿子不幸,这不是要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吗?
本来是自己的爱人,突然成了嫂嫂……那时候有多痛,他经历过,可以感同身受。
而且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感情,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深。更何况,儿子比他还更固执。
如果失去了兮兮,不知道毓儿会做出什么?会有多痛苦?日后该如何生活?
萧承煦吐了一口血,耳边启毓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眼前越来越黑,直至完全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