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老班说得口干舌燥，接过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他睁着那双近视眼，颇有点辛苦之下对学生求贤若渴满足的意味。

时间过去了半个钟头。

陆烟低着声音礼貌又尊敬：“谢谢老师，我懂了。”

他点着头无意中暼见我，手指刚要指我，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哎。王主任，党员阅览室吗？这个…”

在他打电话的空隙，我松了口气，今天接二连三的被打断，虽然到最后可能还会被骂，但应该只是点到为止就饶过我。

我悄悄去看陆烟，心下好奇他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但眼睛抬到半截，就正好生生撞上他的眼神。

我像是被虫蛰了一下，猝不及防得低头钝钝盯着运动鞋的白色鞋头，心下如捣鼓一般。

公交车的事到底让我对他有所退意，在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

“哎，行，好我知道了，你放心。肯定给你找到。”

老班嘴上笑得亲切，点头如捣蒜一般，通话声音挂掉以后，瞬间转换表情，又恢复起那股作壁上观的表情。

“陆烟，你和南雾去旧党员阅览室找一下15年到21年学校收集的党员资料”。

我抬头看老班，他低着眉头啜着茶水，侧身掏出一把钥匙：“你们去找的时候注意在靠近第一排书架去找，资料比较多，一个人恐怕拿不完。”

陆烟上前接下钥匙，轻轻颔了颔首，仿佛看不见我一样得擦过身去。

他好像变得更冷了，像是在这炎炎夏日里无形辟出自己的冷风来，任旁人见了徒生退意。

我征仲间默默跟上了他的步伐，与他保持着前后两个人应有的距离。

校园里鸟语花香，依然会有路过的同学多看他两眼，甚至于到图书馆拐弯的地方，迎面过来一群以扎着橘色发卡的波浪头女生为首的小群体。

太阳光下，橘色发卡女生对上陆烟时，那份少女青涩又灿烂的心意明显至极。

一群人在后面说说笑笑起哄，在逗笑已经脸红了的女生。

我跟在他身后将一切收于眼底，并打算静静得观察陆烟如何应对。

但他的步伐却一直没怎么停过，仍是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

走过她们时，我回头，依然能看见女生牢牢粘在他背后炙热的眼神。

但陆烟那一味孤行的背影太过冷漠，谁都无法令他驻足。

我跟着他拐过走廊，上了靠近教务处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党员阅览室好像是很久没人来了，打开门时，还依然能闻见空气中纸张与其他物品堆放混在一起的味道。

也是，新的党员阅览室已经建好，这间旧阅览室恐怕要沦为杂物室。

“你在这边找，我去那边找。”他放下钥匙，简单分配了任务。

我点头，走向靠第一排里面的书架，仔细查看一卷卷资料。

档案袋上积尘已久，我踮起脚仰视封面的时候，铺下来的尘灰呛了我满脸。

抚去一层灰，似乎是15年到19年的资料，但字迹有点模糊，我又离那一层离得远，看的没那么清。

算了，先拿下来比较好。

我鼓起劲努力挪了下来，但没拿稳，扑通一声将剩下的全摔在了地上。

我的声响很快惊动了陆烟，他看到落在满地的纸张，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来，步子太快让我来不及反应。

“就这么喜欢逞能？”

他快速蹲下收拾着纸张，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使我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听他的语气，是生气了的。

“对不起，我想着我可以拿下来，下次一定会先叫你。”我也蹲下来收拾着资料，并低头向他道歉。

“你总是这样，南雾。”

空气中莫名得沉默，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黑眸静静得注视着我：“以后有什么事做不了，可以找人帮忙的。”

他依然自顾得收拾着手中的东西 ：“你也不用躲着我，我不对你做什么。”

我无声得捏着牛皮纸袋，被他这样的一番话说得有些无地自容。

“我没有，你想多了。”我掩饰性得抿了抿嘴，将手底下的资料整理好，转移话题似得看向另外一边书架：“剩下的找到没？”

陆烟没有接话，目光平静得看着我：“南雾，关于那天公交车上的事，我正式向你道歉。”

“额…”我有预料他会提出来，但是没想到这么直白，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本来在这个时期说出来也不太合适，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以后的答复。”

陆烟抿了抿嘴，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并向我伸手。

“陆烟，谢谢你那时候的肯定。”我蹲在原地直直仰视他。

他少见得愣了愣神：“什么…”

“我知道，你是在认可鼓励我。”我认真得看着他：“谢谢你。”

陆烟眼中一层莫名的情绪悄然褪去，他提了提嘴角，像是无奈与释然。

“没关系，我尊重你的想法，我们走吧。”

陆烟无所谓得笑了笑，拿着手里的文件率先转身。

临近黄昏时分，有些许余光照进阅览室，我望着一片余光中陆烟瘦长的背影。 却让我生生看出了几分落寞失落的情绪。

“南雾，你妈妈把你交给我，我自当会好好教你，不过，你一旦入了这门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不知道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我迟疑了下：“是关于情感方面还是…”

安和笑得随然，右手轻叩桌角。

“都有，以后你就知道了。”

“嗯…”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都要限制你，如果你想在这条路上走更远，有些东西该怎么做，后果能否承担，只要你想清楚，那就够了。”她转着转椅看向窗外：“就像当初你妈妈一样，不还是得付出代价吗？”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城市夜景，一座孤独而寂寥的尖塔矗立在市中心，城市周围升起的雾气笼罩着它，倒像是一位孤傲的独行者永远屹立不倒。

我捏着手上的档案袋，出神得望着他开门的样子。

“对不起。”

“南雾你说什么？”

我一愣，陆烟侧头拿着钥匙询问我。

“没什么，我在想自己下午吃什么。”

我莞尔一笑，跟着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