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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爱织了一张网(散文)

我把流年写给你

  早春的一个黄昏,小雨淅沥沥的,有点冷,却含着几分诗意。

  我躺在床上,拿手机上网,看几篇散文。几个作者主要是讲述儿时过年的情景,字里行间充满了怀念之情,文章结尾纷纷感慨现在过年的气氛远远不如儿时那么有味道。他们都提到了儿时过年父母精心准备的美食,以及那些美食给予他们怎样的欢愉。

  “那时是享受年的味道,现在是承受年的沉重感了!”我不由地叹了一句。

  正觉得有点饿时,一阵浓郁的香味突然从对面小楼飘过来。挺熟悉的香味。我嗅了嗅,几乎要大喊起来——没错,是腊肉味,对面小楼有人正在炒腊肉!

  “是该做饭的时候了!”我心里想。

  起身,走进厨房,猛然间看见挂在墙上的腊肉、腊肠,我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开了,母亲的身影却反复地在我脑海浮现。

  恍恍惚惚,就想起了过年在家的一些日子。当时家里需要种十几亩甘蔗。我大年初三就和哥、嫂一起下地干活。第二天中午,在新宅一楼吃完午饭,哥、嫂忙别的事情去了,我独自一人坐在饭桌边抽烟解乏,母亲突然走进来,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先是笑了笑,然后对我说:“四儿,我洗了些腊肉和腊肠,拿去楼上让太阳晒,哪天你去南宁了就带上。”

  “不用!”我摇着头说。因为在外是租别人的房子住,冰箱、微波炉等电器我都没有买。把腊肉、腊肠带上,麻烦。

  母亲却固执地劝我:“用啊,带点去,你什么时候想吃就炒着吃!”

  “我都说不用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啊?”我有点生气了,语气显得极不耐烦。这时,哥哥突然在屋外喊我:“四啊,去地里种甘蔗了!”

  “嗯……”我简单地回了一声,就匆匆出门,跟哥、嫂到地里种甘蔗。

  晚上回家,母亲从新宅的楼顶上下来,由于从一楼到楼顶的楼梯都没有栏杆,她眼神夜里也不大好,只能一手扶着墙,一手提着装有腊肉、腊肠的黑色塑料袋,慢慢地往楼下走,即使在屋外我都还能听得到她沉重的脚步声。

  从初三到十三,我天天都往地里跑,也天天灰头土脸。年迈的母亲像个有工作的人一样,我吃早餐时她就提着腊肉、腊肠去楼顶上晒太阳,晚上我回家时她就又去楼顶上将腊肉、腊肠提下来。她担心夜里下雨把腊肉、腊肠淋湿了。

  繁重的农活,加上很多烦心事,使我脾气很不好。每天从地里回到家,对我来说,最惬意的事莫过于穿着水鞋坐在老屋的屋檐下抽支烟,看夜色降临大地。偏偏母亲很不识趣——初九的傍晚,我坐在屋檐下刚刚把一支烟叼在嘴里,母亲忽然走到我的身后,笑着说道:“四儿,我见腊肉有点少,中午我又洗了些……”

  我腾地站起来,转过身,近乎是呵斥母亲:“你烦不烦啊?我跟你说了我不带腊肉、腊肠了,到底要我反复说几遍你才懂得我的话!”呛得母亲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将右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换到左手上,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

  “我什么我?你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去,不要来烦我!”我很不耐烦地说着,朝母亲挥挥手,要她走开。

  母亲嘴张了张,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转身进了老屋去。说实话,对于母亲所做的一切,我并不感动什么,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她害怕哥、嫂、父亲看见她洗腊肉、腊肠给我后会说她什么,每次都是趁他们三个人不在家了,她才提着腊肉、腊肠去楼顶上让太阳晒,又是趁着他们三个人不注意时去楼顶上提下来,拿回老屋藏好,身患重病的她多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每次上、下楼都显得十分吃力,也正因如此,我才恼她不听我的话,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母亲以为她做得很隐秘,其实哥、嫂、父亲早就知道了,在山脚地里种甘蔗时他们都笑着对我说:“老奶对你可真好,天亮她偷偷地拿腊肉、腊肠去楼顶上晒,天黑她又偷偷摸摸地去拿下来……”最后,哥、嫂还笑着说:“你多拿些啊,我们在家里吃不得那么多的。”

  我是正月十四出门。头天晚上,一个大学同学发信息说十四城里有个招聘会,我想试试运气如何。正月十四早晨,我很早就起床收拾行李,哥、嫂、父亲对于我每次出门都习惯了,也就不大理会什么,倒是母亲像我忙个不停,她围着我团团转,一会问我要不要吃早餐,一会将装着腊肉、腊肠的黑色塑料袋塞进我的行李包里,看见我的行李包里还有些空位,又把一个苹果和两小盒银鹭花生奶塞进去。

  待我重新整理行李包时,母亲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把苹果和牛奶拿出来,右手触及黑色塑料袋时母亲突然有点紧张,我轻轻叹了口气,就把黑色塑料袋往下压了压,这时母亲脸上流露出了某种满足的神色。

  晚上,在遥远的异乡,我从行李包里取出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不由地发呆了很久——母亲用了很多毛线将腊肉和腊肠串连起来,无论怎么提或怎么挂,都不会掉落。难怪她老说,挂在通风的地方十天或半个月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不会织毛衣,上哪弄到这么多毛线?”我在心里想了很久,才想得明白:母亲不会织毛衣,可她一直用爱织一张网。一张亲情网。

  如果说母爱是丝,那么,母亲就是那只春蚕。春蚕到死丝方尽啊!

  ……

  对面小楼飘过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闻着异常熟悉的香味,我的心头百感交集,思绪已回到现实,却不知怎地,猛然想起了张小娴某篇文章中的一段话:“在未可预知的重逢里,我们以为总会重逢,总会有缘再会,总以为有机会说一声对不起,却从没想过每一次挥手道别,都可能是诀别。每一声叹息,都可能是人间最后的一声叹息。”

  离别家乡岁月多。又总是,别时容易见时难! 

  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我怅然了很久。想通了一些事后,终于,理解“且行且珍惜”这五个字所蕴含的内容,其实带有几分警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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