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行铅字

从国庆节开始，U大的大一新生正式开始为期半个月的军训。虽然是一个宿舍的人，但洪容在材料院，夏圣隅在文新院，军训时一个在第二田径场，一个在第四田径场，从东南到西北横跨整个U大，离得太远，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都跑不到，也就没怎么见面。

身心俱疲那几天，每天回寝后除了口头还有余力吐槽几句教官，身体早就累趴了，所有人都早早地熄灯休息。两个人似乎走得更近，又似乎没有很近。

军训过后，这一届新生才真正的开始了他们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洪容除了校文艺部，还参加了不少社团，课外还报了一个舞蹈课，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夏圣隅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她只是洪容众多新朋友中的一个，还是最不起眼最不重要的一个。托她的福，夏圣隅几乎每天都能认识到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虽然她一个也记不住。

大一上学期，刚开始的课程十分轻松，除了专业导学等讲座和一些理论课，夏圣隅所在的文新院和其他学院一样，始终忙忙碌碌。每天除了上课和学习会，以及周末这两天的下午去做英语家教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图书馆里。

至于林一，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刻意找理由回避。

她此刻正在地下一层的古籍书库里徘徊，寻找想看的旧书。开学前一天的那个下午，养辅唐可带全班同学参观图书馆，介绍怎么使用一楼大厅的信息服务时她不经意间注意到的。

夏圣隅在做一件事情前，喜欢提前做好准备，尤其是有人多的场合。所以图书馆她早就已经自己了解过了。

唐可介绍时，人群很分散，刚开学一时间也记不住所有人，所以根本没人发现夏圣隅已经不见了。

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纺纱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女人从一个不怎么显眼的楼梯口走下去，因为图书馆大厅的地图上没有显示，她一时好奇跟了过去，后来发现她是做导学讲座的林教授。当时教授也很和善，向她介绍了古籍书库。

里面有很多孤本，从白话小说到诗词注疏，应有尽有。

林教授不过不能待太久，这类藏书室的进出人数有限制。

夏圣隅很喜欢阅读，甚至已经习惯了阅读，每次她一闻到空气中浓郁的书香，她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这是她从小到大逃离外界和现实的唯一方式，她也曾幻想过以后的生活。一间屋子，小也没有关系，一定要有一个书房，里面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满是书。

于是一有时间，她就会来这几个古籍书库看一看。这类书库鲜少有人来，一来二去，值班的林教授也认识了她。

林教授此前似乎坐在角落里看书，现在带着一副圆框金边眼镜，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绿色长裙，更显优雅知性。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儒雅，这也是夏圣隅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

林教授夏同学，你今天要借什么书？

夏圣隅啊，是林老师！一次最多只能借三本，我才找到一本想看的书。

林教授一看你就很喜欢阅读。学生一般不是写论文做研究的话，很少来这间藏书室的。

夏圣隅我很喜欢藏书室里的味道。

林教授我猜就是这样。其实外面这些都是白话文，你可以往里面走，里面有一些旧书的复刻本。

夏圣隅可是……

林教授那些是移动书柜，为了方便储存，一般都会关闭，可以打开的。

夏圣隅好的，谢谢林老师。

夏圣隅移开第七列之前的开放式书柜，宽度足够她进出后，她便蹲下来，打算从最底层看起，看到一本民国文人介绍中国民间神话传说的口袋书横在夹层中间，没有摆放好。

小心翼翼拿出来，看了几页，书页已经泛黄，虽然是白话文，但排版还是从右到左阅读方向的排版。刚想放回原位，从书页中掉落一张边缘参差不齐的小纸条。

应该是上个借书的人撕来当书签，还书的时候忘记拿出来了吧。

上面还有日期，三年前写的，这期间都没有人碰过这本书吗？

夏圣隅捡起来，看清了纸条上的隽秀小字，自己也有些恍惚。

“宥和，那些你说过的书其实我都看了，这是最后一本。可我实在没勇气去与你告别，恐怕拖到最后我也不敢去见你，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你值得遇见比我优秀更多的人。”

高二下学期分班前，坐在她前面的一个男生也给她留过类似的一句话，那个男生是用铅笔写的，还写在她的摘抄本上。

她有五六本，平常每本都不会用完。

分班后，她学习的心异常坚定，而那本摘抄被她用到了最后一页，她打算抄一首诗歌做结尾，页数不够，她把本子拆开，打算加上几张空白的纸，一不小心力度太大，本子被拆坏，纸张散落一地，一页一页按顺序整理时，终于在页与页的折痕处看见了那一句话。

“小隅，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可你却不爱笑，我一直以来在你面前都表现得那么逗逼，无非只有一个目的，想逗你笑罢了，不过我们马上要分班，你应该也不会知道了。”

他连同学录都没填。

这一行字，却擦了很多遍，又重写了很多遍，一直在模仿夏圣隅的字迹，写得很小很整齐。那本摘抄本很厚，正常的翻页也会有折痕，再者，夏圣隅习惯折很厚的折痕方便翻页后压平纸张，一直都没注意到还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写字。

那之后在校园里偶遇那个男生，她没什么感觉，倒是那个男生总是一脸很尴尬的样子，言行举止也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同班时那种幽默搞笑的自然。

可那时候，夏圣隅一心只想要逃离，也只有学习能让她逃离熟悉的一切。她太愚钝，以为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现实中没人会喜欢她这样一无是处的女孩子，也始终秉承着悲观主义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

她从小不被允许与别人交朋友，女生也不行，而妈妈也没有教过这些，当时她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

手机震动，是洪容下课了。

洪容我们是先去吃晚餐还是先去跑运动世界？

夏圣隅晚餐吧？

洪容那就晚休时间再跑好了。

夏圣隅抱歉啦，我今晚有新的三节连上的选修，下课都十点半了，不能陪你去跑步了。

洪容好吧，没事。

夏圣隅将纸条收好，把那本书摆放好后，只拿着最开始的那本书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把那张纸条放回原处，万一别人回来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