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1

誊壹并未随行，蓝玉成跟蓝曦臣回云深不知处前，叮嘱他多留意苏涉的动向。

除了温宁，蓝曦臣从未见过蓝玉成对谁如此上心，在回姑苏的路上，他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道：“我记得苏涉曾是我们家的门生，后来离开回到家乡秣陵，还在那儿建立了秣陵苏氏。对了，先前射日之征后的一次宴会上，他还以秣陵苏氏家主的身份出席过，你当时也在场……怎么忽然对他感兴趣了？”

蓝玉成似是被蓝曦臣问到了，只见他思忖片刻，缓缓说道：“看他不爽。”

蓝曦臣：“……”

蓝曦臣：“誊壹先前提到的根脉感应究竟是什么？我瞧你似乎并不喜欢，每次听到你那位心腹提起的时候，脸色总是很差，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是会默许他去做？”

听到蓝曦臣忽然提起“根脉感应”，蓝玉成怔愣了一瞬，而后微垂眼眸，脸色有些难看。半晌，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灵族世代生活在灵隅，虽有数万灵士，却皆由上古灵树结天地之灵气孕育而生。”

“灵士与常人无异，唯一的区别便是眉心的印记，不过为了方便游历凡间，他们会将印记隐藏起来，但即便如此，在族人面前，一切伪装皆是虚妄。”

“所谓根脉感应，无非是用来与族人相认的媒介，”蓝玉成抬眸看向蓝曦臣，问道，“兄长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事吗？”

他忽然转移话题，蓝曦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蓝玉成见他怔愣，便开口提醒道：“是有关父亲的。”

彼时岐山清谈会结束后没多久，温氏忽然来人拜访云深不知处，为首之人是温旭，温家家主温若寒的长子。

云深不知处依山而建，避世而立，少有外人拜访，温氏此举令人不解，但来者是客，纵使蓝家人多有疑惑，却还是在雅室接见来客。

“不是温公子忽然到访所谓何事？”

说话者是蓝启仁。

蓝宗主青蘅君常年闭关，蓝曦臣近几年已经开始接受部分重要事务，但今日他并未在场，故而负责接待的依旧是蓝启仁。

“外客到访，蓝宗主竟然不见客么？”温旭并未回答蓝启仁的问题，反倒是扫视了一圈雅室，并未见到青蘅君和蓝曦臣的身影，随即一声，趾高气昂地说，“听闻蓝大公子如今也是继承人了，怎么也不出来接待客人？这便是姑苏蓝氏的待客之道？”

“父亲闭关，兄长有要事在身，自然无法待客，”蓝玉成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反驳道，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便放缓了声音，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还请温公子见谅。”

温旭嗤笑一声，瞥了蓝玉成一眼，淡淡道：“大人说话，小孩子还是别插嘴了。”

蓝玉成闻言，虽心怀不满，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下意识地看向蓝启仁，后者只是冲他微微颔首，道：“既然温公子有事要商议，那么玉成，你和忘机就先出去吧。”

“是。”蓝忘机和蓝玉成异口同声，向蓝启仁行礼后双双离开了雅室。

温家来客基本都在雅室附近，蓝玉成和蓝忘机在雅室门前分开，双双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路旁的绿植郁郁葱葱，玉兰花淡香清雅，路上虽时不时遇见几位巡逻弟子，但蓝玉成心里却不甚自在，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不知为何自己忽然会有这种感觉，本打算去射箭场练习，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往父亲闭关的山头走去，并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忽然，几名身穿温家烈焰袍的弟子出现在他面前，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他们几人纷纷手持长剑，剑尖皆指着蓝玉成。见来者不善，蓝玉成也毫不客气地拔出化玉严阵以待，冷冷道：“外客若要参观云深不知处，则需事先说明，不可私自闲逛，后山多是我姑苏蓝氏弟子修行之地，外人不可随意进入……”

而后，蓝玉成话锋一转，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温言道：“许是几位公子是第一次来云深不知处做客，迷路了吧？不妨由在下带几位公子一道去雅室，如何？”

他的语气温和，却半分不见懈怠，蓝玉成细细打量着几人，暗道奇怪，明明他们几人皆是温家弟子打扮，却让自己莫名有些熟悉，仿佛他与几人相识多年，就好像……

就好像是和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族人一般。

但蓝玉成非常确定他从未见过这几人，莫名的熟悉感令他着实疑惑，忽然，其中一人眉心浮现一枚金色的印记，将蓝玉成的注意力吸引了去，脑海中适时响起多年前青蘅君偶然间对自己说过的话：“上古有灵，南疆与中原交界之处有一超凡之境，此境游离三界之外，不受凡世法则约束，是为灵隅。灵隅中心生长一株古树，孕育仙灵，衍化灵胎，灵胎化形为人，是为灵士，世代聚居于灵隅之中，极少入世。”

“灵士与常人无异，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眉心的印记。”

“印记……”蓝玉成喃喃，还没待他多想，那几人忽然齐步上前，持剑冲他发难。

蓝玉成瞪大双眸，下意识地持剑要挡，却不小心挥出剑芒，将他们几人齐齐击退。见状，蓝玉成微愣，他从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那几人似乎意识到双方实力差距较大，便转换了战术，采取车轮战法对付他。

蓝玉成见他们又有动作，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但即便自己身体素质过硬，却也扛不住他们车轮战的消耗，渐渐地落了下风，挥剑的动作变得迟缓了不少，那几人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攻击的频率，并专挑他的防御死角，不消片刻，蓝玉成身上已挂了几处可怖的剑伤。

“唔……”

蓝玉成蹙眉，右手手臂多出一道极深的伤口，疼得他只能勉强抬起手臂，鲜红的血渗出浸透白衣。

对方再次发难，他抬手挡下，却被击得连连败退，化玉被蓝玉成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又是一击。

那长剑直直冲着蓝玉成的心口袭来，他却根本没有力气去挡，正当蓝玉成以为自己今日要丧命于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蓝玉成身前，挥剑逼退了那温氏弟子的攻击。

“父亲？”

来者正是姑苏蓝氏家主青蘅君，只见他收起长剑，俯身将蓝玉成扶起，玉面笑意温柔，眸底满是担忧：“为父来晚了。”

他的声音平缓温和，令蓝玉成不觉心生委屈，却还是摇摇头，颇为欣喜地说：“您出关了。”

青蘅君轻笑，抬眸看向对面几人，目光冰冷，好似方才那副温和模样不过是旁人的错觉一般。

“父亲，他们好像不是温家人。”蓝玉成出言提醒道，他换左手持剑，快速地对青蘅君说，“玉成方才见他们剑法招式与温氏有些出入，眉心还有一道金色印记，猜测他们可能是您故事里提到过的灵士，并非温家弟子。”

“灵士……”青蘅君低语，而后垂眸看向蓝玉成，轻声道，“玉成，你伤势严重，不可多动，先躲好，这里交由为父来……”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蓝玉成打断，后者虽因受伤而导致声音有些虚浮，说的话却不容置喙：“不可！他们实力不强，却胜在手段卑劣，您会受伤的。”

“听话。”青蘅君也毫不退让，上前一步将蓝玉成挡在身后，不再同他继续商量下去，只道，“你身上应该还备着几张符篆吧？为父若是抽不开身，你便注意保护好自己，寻机去找其他弟子过来支援。”

青蘅君话音未落，那几名灵士便再次持剑袭来，蓝玉成连忙从袖中掏出几张符篆，往那几人身上掷去，青蘅君见状，不徐不疾地挽了个剑花，上前与他们几人纠缠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唯有一道白衣身影穿梭在其中，占据上风，打得对面节节败退。

巡逻到附近的弟子注意到此处的动静，赶忙跑来支援，那几个灵士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竟会来人，纷纷对视一眼，扔出传送符逃离了云深不知处。

危机解除，为首的弟子向青蘅君行礼，恭敬道：“弟子救援来迟，请宗主责罚。”

青蘅君却只是抬手制止了弟子的动作，径直走向蓝玉成，在他面前站定，温声道：“没事了。”

蓝玉成颔首，笑着应了一声“是”，耳畔却在此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下一秒，一支箭矢射穿了青蘅君的肩膀，随即长剑穿腹，动手的竟是方才向他行礼的那名弟子！

“父亲！”

意外发生得突然，蓝玉成来不及收回笑容，他瞪大双眸，眼疾手快地搀扶住青蘅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后方满脸阴翳的弟子。

那弟子眉心浮现出一枚金色的印记。

“唔！”腹中之剑被人从身后拔出，连同他的全身力气一道被人抽走，蓝玉成连忙接住青蘅君，后者却只是对他笑笑，温声安慰道：“莫怕，小伤而已。”

青蘅君的声音温和得紧，却惹得蓝玉成红了眼眶，少年抿唇，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哈哈哈，誊先生做的不错！”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父子二人双双看去，竟然是温旭领着一众温家人出现在路口处，只见他堪堪将弓收回扔给一旁的弟子，大笑着靠近几人，温家弟子纷纷持剑，将青蘅君和蓝玉成围在圈中。

青蘅君无力地半跪在地，蓝玉成半蹲在一旁搀扶着他，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眸，死死地瞪着温旭，扬声质问道：“温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何忽然要对我父亲发难！”

“这怎么能叫发难呢？”温旭冷笑一声，趾高气昂地看着蓝玉成，优哉游哉地说道，“蓝宗主身为一宗之主，一不管理宗族事务，二不关心血肉亲族，一心只想着闭关修炼，玄门百家早就对他不满！我今日之举，不过是替百家小惩大诫一番，如何能叫发难？”

“惩戒？”蓝玉成冷笑，“家父如何管理家族，是我们姑苏蓝氏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指点！再者，温公子非我族人，如何笃定我父亲不关心血肉亲族！休要在此信口雌黄！”

说话间，蓝启仁姗姗来迟，他瞧见青蘅君脸色苍白，狼狈不堪，连忙指挥弟子将人抬走，医师也跟着一道离开。

“蓝三公子好大的口气，”温旭嗤笑，看向缓缓站在蓝玉成身旁的蓝启仁，说道，“蓝先生，你们姑苏蓝氏如今可真是没落了，竟然连一个外人都能在云深不知处内颐指气使。”

说着，他轻蔑地目光再次停留在紧蹙着眉头的蓝玉成身上，悠悠说道：“誊先生，你们誊氏在灵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都没能干翻灵氏登上族长之位，一个被灵族驱逐出来的弃子却摇身一变，翻身做了一个有话语权的世家公子，啧啧啧……”

他咂舌，笑着摇了摇头，对那位被称作“誊先生”却身着蓝氏校服的灵士说道：“你让我说什么好啊？”

“温公子，休要胡言！”蓝玉成蹙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蓝启仁抢先一步，只见他脸色难看，冷冷地瞪着温旭，道：“你要烧也烧了，要罚也罚了，该说的事情也都已经说完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云深不知处今日不便待客，诸位请回吧！”

“哼。”温旭兴致被蓝启仁一番话打断，脸色阴沉了些，随后却又重新挂上了一副灿烂的微笑：“也罢，反正本公子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自然与我无关，蓝先生，再会了？”

言罢，他大笑着离开，领着一众温家弟子趾高气扬地离开，而那位“誊先生”，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蓝玉成一眼，也跟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