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入诗1

One Night:清平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唐·李白《清平调(其一)》

长安城，朱雀街，人潮络绎不绝，迎面而来的，有轻纱将面一覆便带着丫鬟出门的小姐夫人，有骑了高头大马满面春风的青年，亦有胡商、官差、芸芸万千。

叫卖吆喝此起彼伏，却也掩不住柳花翻飞，捎来声声箜篌鸣，醉倒个西城半大的孩子，等父母来寻。

杏黄旗扬，“酒”字分外显眼，伴着阵阵杜康香气，引着沉红衣裳的少年迈入其间。

“诶——这位客官，您想要点什么？”眼尖的酒保脚底似抹了油般，飞快迎上来，穿戴齐整，头脸干净。

少年似乎不是本地人，一双琥珀般的眸子清澈闪耀，盈着贵妃头上金钗般的鎏金光芒；脸庞略显圆润却不肥胖，只是有着孩童般的纯真；深到极致的棕黑简单束在脑后，沉红色常服勾勒出不算高挑，却笔直矫健的身姿。

“啊，来一碟豆，上一壶今春的清酒吧阿鲁。”

——说话还带着奇怪的后缀，尽管长安话很纯熟，声音也是清越好听。

状似随意地，少年挑了个只有一人的地方落座，看东头一群壮汉勾肩搭背，大口喝酒；西面儿几位青衫士子摇着纸扇，讨论着什么，大抵是宫中的新鲜事儿。

“哎，刘兄，你可知道宫里新封的那位翰林学士？”

“自然，贺老亲口称赞的‘谪仙人’，醉草吓退蛮子，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实乃我等之榜样啊。”

“对对对，最近还听说新为贵妃娘娘赋了三首诗……”

“翰林学士，醉谪仙……”王耀，那琥珀金色眼瞳的少年勾了勾嘴角，面上浮现出几分骄傲，忽然转头看向同座之人，“很厉害嘛，李白。”

“那可不是？”青年也是骄傲，高绾的黑发有几缕已经散下来，贴着精致的轮廓，带着仙气与傲气的俊颜如同墨线勾勒而成，一身白衣，一柄佩剑，一袭酒香混着墨香和青莲的气息。

“啊？咳咳咳——”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话了的李白被酒一呛，本就透着微醺的双颊红了个通透，半天才缓过气来。

王耀笑意深了几分，接过酒保刚上的春酿，仰头灌了一口，沉吟片刻，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李白吐出一息酒气，索性撩开白袍，将脚搁到旁边长凳上，望着窗外人流熙熙攘攘，声音悠然：“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还有呢。”他自顾自跳起来，抽剑出鞘。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好剑！王耀眸子一亮。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好！”东边的壮汉们站起来叫好。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是李翰林？！”士子们鼓着掌惊喜道。

剑收，诗毕，李白心满意足地坐回位子上，却不见那少年踪影。

“诶？”他环视四周，“我又喝多了？”

最后没寻见，他也不闷，倒是笑一笑，又抄起春酿，一饮而尽。

羽箭破空，“咻”地衔下柳叶，然后深深扎进靶心。

“不错嘛，剑墨的武技又提高了。”沉红衣裳的少年突然出现。

一身玄黑色修身武服，长发高高扎成马尾的高挑少女并未侧目，又搭了一支箭上弓，凤眸微眯，仍是瞄定了靶心。

“先生又跑出去玩了？新罗和小菊才说好久没见到您了，去看看他们吗？”

离弦，正中。

王耀不回答，倚在柳树上，风吹动柳枝，也吹起少年眼眸中的波纹，一层层漾开。

李剑墨再次抽出第三支箭。

“大唐。”王耀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温和。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少女拉弓的手微顿，片刻，绽放出一个笑容，凤眸中有清平盛世，有山水风华，有岐王宅里胡姬拨弄箜篌的媚意，有画舫游船上吟诗作对的风雅，有万国来朝的威仪，也有山居小屋上，袅袅炊烟升起。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您的，先生，剑墨也好，大唐也罢。”

“但您会走下去的，对吗？”

“无论多久，带着一曲清平之乐，带着我的，我们家的荣光，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