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独自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程，途中换了三匹马，到了上京的时候，上京已经飘了好几日的大雪。厚厚的雪盖住了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一向人潮涌动的道上竟是人迹罕至。我一路疾驰，奔到宫门口的时候，却隐隐约约地见着几个人影在门口徘徊。

我定睛去看，那为首的不是裴照还能是谁？

我想着大约是与我同往江南的那几个护卫给裴照传了飞书，告诉他我提前返回上京。

裴照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个金吾卫立刻上来围住了我的马。

“阿昀，你无诏回京，太子殿下此刻若是知晓必定会怪罪于你。”裴照定睛看了看我，眼神闪烁，又飞快的低下头去，继续说道，“我看，你还是即刻掉头，往江南去罢。”

“阿照，江南一事已经了结，再呆下去并无益处，太子殿下不会不知道，他却叫我在江南一拖再拖，莫不是京中有什么事？”我一股脑儿的将心中疑问全盘托出。

太子殿下将我留在江南，返京事宜一拖再拖。近日来，我便是连京中的书信也收不到了，饶是我如何迟钝，也该知道这其中的古怪。更何况我还忆着先前那梦。

想到这里，我清了清嗓子，扬声对裴照说道。

“阿照，实不相瞒，我与太子妃一直以来都有书信往来。可如今，太子妃已经许久不曾与我通过信了。”

“我十分担心她。”我说着，暗暗地放松了缰绳，继而悬起马鞭往后边一甩。马儿被我这一马鞭一激，径直不顾四周围着的人冲进了宫门。

我一路疾驰到了东宫。东宫内不能纵马，我慌忙下了马，便要奔向承恩殿。说来奇怪，东宫内各处的守卫要比平常时候少了很多。

我一路奔到承恩殿，这才明白了。东宫内的羽林军将承恩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守卫是平日里的三倍有余。

为首的羽林军见到我皆是一愣，我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去，拨开他们就往里面进。

“太子妃！”

我气势汹汹的进门去，却一下子扑了个空。殿中的正座上没有，卧榻上没有，就连她平时日日坐着打叶子牌的小桌上旁也是空的。

“永娘？永娘？”

我连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我，倒是偏殿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说话声，细听下去，倒像是永娘的声音。

“永娘。”我一边喊着永娘一边出了门往偏殿走。

偏殿门口，永娘正捧了一盆水出门来，抬头与我打了个照面。她一见着我倒是又惊又喜，“苏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她说着，头偏了偏，示意屋内，“您这下回来，好好劝劝太子妃吧。”

我大步走上前，一边问她。

“太子妃怎么了？”

“我这回来，怎么觉着这东宫里不大对劲？”

永娘也不回话，只低了头，眼眶一瞬间红了，“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多帮着劝着太子妃些…”

“我进去看看。”

浓郁的草药味混着香料的味道一股脑儿的兜下来，我皱了皱鼻头，四下寻了几眼。很是意外的，太子妃在床榻边缩成一团，榻上，阿渡一动不动的躺着。

我慢慢地朝她走过去，才发现她蹲坐在床榻边上，双手紧紧的握着阿渡的手，两只眼睁着，一眨不眨的盯着阿渡，像是怕错过任何她的一些有迹象苏醒的动作。

“太子妃？”

我轻轻的喊她。

她浑然不觉。我再喊她一声，她这才好像突然惊醒一样。我慢慢的挪到她身旁，在她身旁蹲下。她扭头来看我，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阿昀？”她气弱浮丝，面色也是极其苍白。虽是她的状况不大好，可到底是安然无恙，我悬了一路的心稍稍的放了下来。

我轻轻的握住她的肩头，柔声安慰她，“我回来了。没事了。”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声音哽咽，“阿昀，你回来了。”

她突然俯在我的肩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一手摁住佩剑，恐那配剑触到她，另一手绕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

我一去江南几个月，太子妃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苦楚，人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阿渡也是卧床不醒，看起来也是受了什么重伤。

“没事的，没事的。”我安抚她。

“阿昀…”她只叫我一声名字，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暗里将事情盘算了个七七八八，阿渡伤得这么重，现下生死尚未明了。整个东宫的羽林军大部分又都被调来了承恩殿，将承恩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想必真的有什么事触及到了太子殿下的底线，而且还与太子妃关系重大。

太子妃的抽噎声渐渐止住，我俯住她的后背为她顺了顺气，尔后慢慢的将她扶了起来。

“太子妃，怎么了？你与我说说，好么？”我看着她的眼睛，柔声对她说道。

“阿昀，我…”

太子妃还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来，殿门外便吵嚷了起来，大抵是太子殿下下朝往这边来了。听见这声响，太子妃陡然哆嗦了一下，继而恨恨的看向门口。

太子殿下下一刻便迈进了殿门，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玄色金边朝服。见着我，他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我猜想应当是裴照已差人向他禀报过了。他只淡淡地扫我一眼，随即说道。

“地上凉，还不赶紧将太子妃扶起身来。”

永娘跟在太子殿下一行人身后进来，听见这话，赶紧凑过来想要俯太子妃，被我抢先一步。

太子妃死死抓住我的腕子。感觉着腕上的紧锢，我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她以示安抚。

“没事的。”

太子殿下死死的盯着太子妃握着我的手腕，盯了一会，又扭过头去对他身后的时恩吩咐将太子妃的膳食都拿上来。

太子妃看着端上来的膳食不为所动，她甚至撇了头过去不看太子殿下。他们两个这么僵持着，整个屋子里的人也只好僵持着。

“把这些吃了。”

“不吃我就让人把阿渡挪出去，省的将病气过给太子妃。”

见太子妃不动，太子殿下一挥手便真要叫门口的侍卫去挪动阿渡去。太子妃急了，一个箭步上前夺过时恩端着的粥，一股脑儿地全灌了下去。

“这下你满意了吧。”太子妃将碗丢下，又扑到阿渡身前，像个护崽子的母狼死死的护住阿渡不让别人动她。

太子殿下冷哼了声，“你先回丽正殿等着。”这句话是看着我说的。

我此番赶回来只因着我做的那个梦让我有些心惊，这会儿我见着太子妃安然无恙，于是放下心来。我看着太子妃小声的对她说，我去去就来。

太子殿下很是意外的没有过多的责罚我提前回京的事。只对着我大说一通了无用的话，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末了，他恨恨的盯着我，眼神阴鸷，“以后，你少往承恩殿去。”

我不应声，他才登时要发作起来。

好在裴照及时赶了进来，充当和事佬。

“太子殿下，阿昀一路赶回来，风餐露宿，先让她家去休息吧。”

太子殿下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此刻也说不出话来。裴照连忙推了推我，暗示我走人。我领了他的好意，实在是我这一路走了大半个月，一身的衣服不洁的很，需要回家好好的沐浴更衣一番。

我在江南一呆就是小半年，家里的父母兄嫂都想念我的紧，甫一进门，家里便张罗着吃食，沐浴。我拜见了爹娘，爹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放我离开。

我沐浴完，换了身洁净的新衣服，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晾着湿头发。

“小妹。”

我抬头去看，是我的大哥。他手里提着食盒进来。

“爹娘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的松鼠鳜鱼，我还从天香楼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荷花酥。”

“好哎。”我走上前去满心欢喜的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一样一样的往外拿。

可这会儿大哥见着我开心了，却有些局促。他站在桌前，好像有什么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我问他。

“小妹，你…你若不愿意…”

“你若不愿意…我同爹娘商量过，我和你二哥就带你走，这官我们不做了。”

“官职哪里有妹妹来的重要。”

大哥这突如其来的一顿剖白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惊好笑的开口。

“什么事啊，还我不愿意就带我走。”

“哥哥，到底到底什么事啊？”

大哥一愣，不可置信的开口。

“陛下下旨，要将你嫁给四皇子荣王，择日便要往江南去了。”

“昨日下的旨，按理说太子殿下应该早就知道了，怎么，他没派人知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