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和阿渡各自扶着太子妃的半边身子回到了承恩殿，等在院内的永娘一见着我们便急急的赶上前来，语气里止不住的慌乱。

“太子妃怎么又喝得这样醉啊。”永娘伸了手在太子妃身侧猛扇，似乎想借此将太子妃身上的酒气消除个一星半点。在意识到无用之后，又一下子顿在原地，手足无措，嘴里还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太子妃却浑然不觉，仍旧憨憨地笑着。

太子妃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话来，正殿里边已经传来了一道凌厉的声音。

“永娘！”

永娘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太子妃也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起来了。我感觉她的酒都快醒了大半了。

立在门外的侍女立刻将雕花木门往两边拉开。果不其然，太子殿下正坐着殿内的主座上，见着太子妃，他微微俯了俯身子，手指扣在面前的凳子上。

“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时辰。”

他的眼神越发阴鸷，看得我心里发毛。我想，我大概有那么一点理解裴照的难处了。

我准备寻个间隙偷偷溜出殿去。反正我明日休沐，饶是太子殿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心里想得挺美，只是还未等我告辞退下，太子殿下便厉声喝退了所有的宫人。

“都下去！”

我赶紧低着头随着宫人们一齐退下去。太子殿下看着脸色不好，一副心气不顺的样子，谁也不愿意在这个当口上去触太子殿下的霉头。后来殿内再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明儿是我的休沐之日，我预备着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成想在承恩殿外遇着了值夜的裴照。

“裴照？”我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怎么？今夜还是你轮值啊？”

他“哼”了声，不大高兴。

我脸上的笑容还未消退下去呢，就被裴照后来的话惊得僵住了脸。

“殿下让你明天一早就去丽正殿拜见他。”

我怔在原地，嘴里装着糊涂。

“殿下？哪个殿下啊？

裴照一脸正气，丝毫不为所动。

“别装傻了，还有哪个殿下，自然是太子殿下。”

“莫不是记错了。”我继续挣扎，“我明休沐啊。”

“那必然是殿下不让你歇了呗。”

裴照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是真要说起来极不客气。

拜见太子？！还……还明一早，要知道我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睡上一觉了，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沐，明……这……这不就又泡汤了嘛！

“唉，阿昀。”裴照用他的剑柄戳戳我的肩膀。

“左右也不过少休一日嘛。”他露出了他平时从不轻易示人的嘴脸，“我都少休多少日了，也没怎么样嘛。”

我恶狠狠的瞪他，“我看你轮值的日子还是嫌少了 ，我明日见太子，定为你好好说道，再添些。”

我气得不行，在裴照的脚上狠狠地踩了一下，这才越过他走开。

翌日

我以为太子殿下要为太子妃出宫喝得酩酊大醉的事把我责备一番。于是早早的便到了丽正殿，灰头土脸的准备接受太子殿下的灵魂洗礼。

我站了半晌，太子殿下没有理我。旁若无人的看起了案几上的折子。他不说话吧，我也不敢打扰他，生怕叫他想起什么来。我安静如鸡的站在原地，直到时恩捧进一盆东西来。

“这个，给太子妃送去。”太子殿下指了指那盆东西，我定睛去看，才发现那是一盆昙花。

我忽然想起来，好些日子前，我刚被派到承恩殿的时候，太子殿下找我去，他问我，可曾发现太子妃对什么事物上心。我说，有一日永宁公主来了一趟，同太子妃讲起了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太子妃听后，一直念叨着想要一株昙花。

太子殿下这么快就为太子妃寻了昙花来。

我越发不懂了。这不是昨日才去找太子妃吵了一架么，难道昨日太子殿下不是去同太子妃吵架的？

我不敢接，生怕太子妃不收，回头太子殿下又来怪罪我。

“我不去。”

“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这才抬起头看我，脸色，语气冷漠得不像话。

“太子殿下要想送花给太子妃，何不亲自去？那不才能显出心意来么？”

“看来。”太子殿下微微眯了眼睛，一脸的不悦，身子往后一靠，“我是该同定远侯好好商议一番，为你择一良婿，不日为你请旨赐婚。”

我没有骨气，连忙捧了那花。

“属下这就去。”

“不要同太子妃讲昙花是我让送的，只说是你家中恰有，你便为她送去一株。”

真到了承恩殿，我又犯起了难，真要说这花是我送的，太子妃能信？我与她又不熟识，要到送她花的地步？

我这边犹豫着，人已经进了正殿。

我硬着头皮开口。

“属下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见了我倒是十分欢喜，与先前太子殿下的脸色太不相同，果然，我还是更欢喜太子妃一些。

“是你啊。”

“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多谢你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东宫什么时候有了女侍卫？我先前都没有见到过。”

太子妃连珠炮似的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只得从里面抓出重点，尽量简要的回答。

“太子妃叫我阿昀即可，太子殿下先前一直派我在别处，故不得见太子妃。”

我把昙花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太子妃身边的永娘，“听闻……额……太子妃先前一直对昙花有所兴趣，属下家中正有此花，故此特意将此花献给太子妃。”

我尽量将谎话编的顺直一些。好在太子妃也没表现得有什么疑惑，反倒十分开心。欢欢喜喜的就要接了永娘手里花要去细细打量。

“多谢你啊。”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快来坐。”

我拱了拱手，可不敢坐下。

“属下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太子妃，可不敢与太子妃同座。”

“哎呀。”太子妃一脸的不以为意，突然还有些不大高兴，脸色转变之快，好像是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的缘故。

“这李承鄞又不在，我这会儿安全得很，管他呢。”她又一次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作撒娇状，“坐下吧。快坐快坐。”

她身边的永娘赶紧止住她：“太子妃不可直呼太子殿下名讳啊。”随即眼神扫了扫我，大约是怕我去同太子殿下告状。

我听的她直呼太子殿下的名字早已见怪不怪。太子妃每每同太子殿下吵过架之后，总要喊着太子殿下的名字再把他大骂一通，我早已经习惯了。

太子妃托了腮看我：“这花是不是真只在夜里绽放一小会儿？”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兴奋，“真想看到它开放的时候啊。”

昙花我也没怎么见过，再说这花也不真是我寻来的，于是，我莫不作声。

太子妃见我不说话，于是一心一意的去拨弄昙花的叶子。

花是送完了，我还是心心念念着我的休沐。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我回家去歇着，太子殿下应当不会怪罪我吧。我想了想，下了决心回去。于是在喝下两杯茶之后，起身向太子妃告辞。

“唉，你明天还来么？嗯……这几日，永宁和洛熙总不来找我，我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不如……你来，我们和阿渡可以一起打叶子牌。”

太子妃的热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想来我在屋顶上呆着也是呆着，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呆在屋子里。我于是应承下来，还承诺要给她带市集上的糖人。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绕了满个集市，好容易找到个摆摊最早的小贩，买了一片枫叶和一只小黄鹂的糖人。我觉得太子妃应当是要欢喜的。

一切都很如意。太子妃见着我了十分开心，欢欢喜喜的拉我坐下打叶子牌，还十分喜欢我带给她的糖人，唯一不那么令人高兴的就是，我的叶子牌，打得，确实不行。

我连输几把，太子妃又一次在我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整个人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啊，我实在没人想到，澧朝竟然有叶子牌打得比我还差的。哈哈哈哈哈。”

我有些苦恼，不大开心。我觉得太子殿下应该把我这个月的月俸多涨几倍。

正笑着呢，太子妃突然跳起身来，对我说。

“对了，你等等啊。我有东西要给你。”

太子妃随机跑进内殿一阵翻找，最后她托着一个小盒走了出来。

盒子打开，是一个红色的手串。

“我呢，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送你，就亲手做了这个手串，这种红绒石可是只有我们西洲才有的。”谈到西洲，她十分高兴，“多谢你送我的花。”

那红绒石手串着实好看，可还没等我收下，外面的婢女便通传说，太子殿下来了。

婢女通传得也太慢了，话音还未落下，太子殿下已经跨进了正殿里，我握着手串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我感觉到太子殿下的冰冷的视线在我手上扫过，心里感觉不好，于是手缩了缩，背到身后。

太子妃大约是心里还憋着气，看见太子殿下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来干嘛？”

“呵！”太子殿下冷笑一声，摆出一副又要吵架的架势来，我赶紧站起身来，立到一边。

“我不来，我不知道你拉着侍卫打叶子牌呢。她是侍卫，不是专门派来陪你打牌的。”

太子妃不甘示弱，秉着谁嗓门大熟就比较厉害的原则，“那怎么了，你派她来保护我，我想让她陪我打牌就让她陪我打牌，关你什么事啊！”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显然太子殿下落了下风，当然了，和太子妃吵架我就没见她赢过。

太子殿下被气的转身就要走，还不忘叫上站在角落里的我。

“阿昀，你给我过来。”

我立马跟了太子殿下身后，随着他出去。我是不怕他，可是怕他又要给我赐婚。

出了承恩殿，一直在前面昂首阔步走着的太子殿下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我，伸出他的一只手掌。

声音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

“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