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小伤，倒是用不上红花油，没什么睡意，石右开始画他那幅画了一半的画，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真不假，月亮挂在夜空中，照亮了整个小院，沈益屋里的灯早关了，石右屋里的灯光自窗口漏出，在屋外的窗沿下投下一片昏暗的光，窗户上趴着不知名的虫子不眠不休的叫着。
石右收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宿没睡倒是精神的很，杨绎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石右伸手接了起来，那边却没一点声音，石右等的不耐烦，开口道：“说话。”
“你起这么早？”杨绎问，太突然了，石右什么时候这么快接过他电话，居然还是秒接，他看看表，这时候才早上五点多，鸡还没起呢。
“没睡。”石右说，脑子挺清醒，他也乐得和杨绎唠嗑。
杨绎砸吧砸吧嘴，很难理解这种通宵到天亮的生物，索性不去想，开口问正事，“我那间画廊准备下周六举办一个展览，你那还有多少幅画。”
“没了”，石右看着刚完工还没去晾的画，心想下周六肯定是赶不上。
“真没了？”杨绎不死心的开口问。
“说好的一月两幅，这个月的已经给你了。”石右说。
那边杨绎似是叹了口气，开口说，“画廊里签下的画家哪个像你一样难伺候，一月两幅，多的你，你看看别人的效率。”
“呵，谁当初谁追在我屁股后面说要签我，当时要不是我想租个房子付不起钱，谁跟你一签五年，跟卖身契似的。”石右想起当初的事，眼神有些飘忽。
“那是我眼光好，你现在小火，我就指望你这颗摇钱树”杨绎话里带着得意，当初他签石右时，石右一点名气都没，实话说杨绎就是广撒网，没想到钓了个大鱼，说到这里，杨绎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开口道，“你那个画了火烧云的……”杨绎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滚的远远的，都说了不卖，你惦记着老子那幅画没完了”石右嗤笑了声，“要点脸吧。”
“没说要买你的，我借，我就借一下。”杨绎讨好着开口。
“借也不行，想都别想。”石右不留情面的拒绝，语气坚决，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那你周六来画廊看看吗？”杨绎听着没戏，也不纠缠了。
“到时候看吧。”石右说。
挂了电话，杨绎心累的很，一个两个都是些祖宗。
杨绎要是好好经营他的画廊，手里的钱也不少了，够他在S市市中心买个十套八套的房，可架不住杨绎能造作，今买个这理财产品，明天再买个别的，把钱都赔完了。
看着沈益出门去上班，石右觉得自己也该出门去吃个早饭，他把画搬到屋子里的窗下晾着，窗户拉开一个小缝隙，可乐还蜷缩着睡在床脚的棉拖鞋上打着呼噜，他把狗粮倒在狗盆里，拿上钥匙出了门。
石右往胡同巷子外面走，早上活动的人挺多，街上站着卖菜的摊贩，做煎饼的小哥，行色匆匆的上班的人，和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做早操的大妈。
都说早上的空气新鲜，石右是没感觉出来，只觉得吸了一肚子冷气，“小米南瓜粥。”石右站在卖粥的小摊前说。
“好嘞。”阿姨手脚麻溜的给石右打包好，递过去。
早上这样的用餐高峰期，石右不愿去店里凑那个热闹，街边小摊上的粥两元一杯，他叼着吸管慢慢喝，可能是糖没搅匀，一口下去憨甜憨甜，甜到石右脸都抽了抽。
兜里手机嗡嗡的振动，石右掏出来，就看见班群里一串的@石右，几个大清早活跃着的人排着队一轮一轮还在发，他往上翻翻，半天没翻到消息，骂了句脏话，打了一行字发出去。
“干什么呢。”石右问。
“找你呀。”蓝毛回他，群里的活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发神经，一条接一条的复制粘贴。
石右看的眼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打了句“傻逼们玩着上瘾了，能不能说事”发了出去，不知道是他跟不上时代，还是这群人太二了，二货的快乐他不懂，石右简直理解不了这些人的脑回路，就个这有什么好发的，快乐到底在哪里。
“学校里咱们上课的那个教学楼，楼外面掉墙皮了，学校看着跌份，让咱们自己看着整整。”刘定延没跟着他们一起闹，把事情简单的概述了一下。
“美院又不是就咱一个班，怎么又是咱们弄，我记得上次艺术楼一楼举办绘画展，也是咱们班组织的吧。”石右问，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干这活，有时间干点啥不好。
“没人去干，就抓阄呗，咱运气背，老头子给咱们争取了一下，院里才同意弄了这个给加一分的第二课堂活动分。”刘定延发消息过来。
一分，还是争取了一下才有的，石右简直要笑死了，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一百分达标的第二课堂分，加个一分就跟下毛毛雨一样，连地皮都湿不了，他是缺那一分的人吗。
“真绝了，给个学分能小气死。”邵年发了句。
“咱能不干这活，也不要那一分吗？”石右一只手不太好打字，他用一只胳膊把杯子夹住，两只手快速的打字。
“大概率，哥几个就上学校活动黑名单了，四年下来第二课堂学分是够不了了。”刘定延回他。
“弄吧，弄吧。”石右放弃挣扎了，但心里就是不爽，很不爽。
“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刘定延问，他是班长，这件事主要是交给他来负责。
石右看看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学校东门，东门拐进去走两步就到艺术楼了，艺术楼就是他们上课的教学楼，来都来了，石右说：“现在就有，我到学校了，你们都来吧。”
“大哥，你疯了吧，今个没课，你去学校干嘛”，微信昵称叫色盲不辨色的问，后面跟了三个惊叹号。
“七点，才七点，你居然在学校。”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蓝毛的震惊已经达到极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扔了一堆表情包出来。
“想来就来了呗。”石右这个理由简直强大，让人无可反驳。
“这个时间点来不了几个人。”邵年说。
“能来几个就报几个，石右先去看看情况吧，半个小时后艺术楼前见。”刘定延最后拍板，没人反驳，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他们上课的教室在一栋造型奇特的艺术楼里，楼不大点，统共就两层，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四方楼，是个不等边的六边形楼，正南正北长，东边大西边小的奇怪样子，一层楼里就五间大小不等的教室，刚来那会石右简直不能接受这是他上课的地方，这楼造出来是开玩笑的吗，想到第一天上课绕着楼转了一圈才找到教室，石右就有些想笑，全S大怕是没比他们的教学楼更个性的了。
石右溜达着去了艺术楼下，一看简直了，正对着学校新兴路的那面大墙，一人高的地方，一块墙皮掉下来，墙上凹进去一块，像是有人补救过，刷了厚厚的粉依旧没有盖住，要不是楼略显旧，还以为谁半夜偷偷凿下的，一个大学有这样的教学楼，说什么有历史，有底蕴，有文化，说白了就是俩字，寒酸。
石右围着墙看了看，还是无法想象这墙是经历了什么，“啧啧”叹了两声，把手中的空纸杯捏扁，抬手一抛，正中垃圾桶。
学校想是没办法弄了才让他们自己弄，手机响了一下，是电量红格了，石右这才想起来出门前也没给手机充充电，吃午饭还指望着用手机扫码，他打开省点模式，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一只猫卧在花坛边上，花坛里的花都开败了，就剩下光秃秃的花枝，他一个人站着也无聊就靠了过去，一人一猫，发呆的发呆，打盹的打盹，互不打扰。
“石右”，刘定延带着几个人过来了，顶着一头乱毛，史程衣服还没穿整齐，褂子拎在手里，看着就是被强拽出来的。
石右看着他们过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这大清早的，不过比起这学校来简直大巫见小巫，那一点点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哦，挺快的”，石右站起来，伸手指指，“来了就说说，有什么想法。”
快，当然快，刘定延就更催命似的，但凡醒了以后脑子清醒的都被拖下来了。
“没想法，听你指挥呗。”蓝毛懒得动脑子，反正有石右在，万事不愁。
“画个积极向上的，别老叫人说美术学院的那几个学生，什么一周五节课，来大学混日子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银边眼镜的一个男生说。
“行，那就这样子来。”石右略微思索了一下，指着墙给众人讲怎么弄，简单说完后，众人都觉得可以。
刘定延叫人去教室里把颜料搬下来，石右开始构图，王者石右不负盛名，用色大胆下手又快。
“史辰搬梯子去那个角上，把那个边勾一下，把立体感画出来，颜色淡些就行。”石右站在离墙不远处的花台那，猫还在，要不是看着猫的脊背起起伏伏，石右都要怀疑它死了，半个上午过去了连爪子都没挪动一下，“高源”，戴眼镜的男生没反应，石右又叫，“四眼狗”，这回人倒是动了。
“石右，你丫的能不能叫人名字。”高源回头崩溃的朝石右喊。
“叫了，你不接收信号”，石右挑挑眉，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叫你四眼，你倒是反应挺快的。”石右实在没忍住，索性放声大笑，“你把那个画在往上画一点，太靠下了。”
高源一脸便秘，四眼这个称呼众人从大一叫到大二，本来他觉得四眼狗这个称呼没什么，如果之前一个人在街上叫那狗他没回头的话，一走神下笔重了些，好在回神快，没捅下不可补救的篓子，心想算了，叫就叫去吧。
阳光照在石右身上，暖洋洋的，一宿没睡的困意说来就来，石右只觉得头晕乎乎的，上下两只眼皮子在打架，看东西都不清楚了，想着大基调都定好了，后面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把摊子留给那几个人，微信上留了个消息，偷偷溜了，就怕走的慢了走不了。
“石右呢？”邵年画着想问问石右是用湖蓝色更好还是钴蓝色，扫了一眼却没找到人。
“你没打开手机看看群，早就尿遁了，狗的很，让我们哥几个在这扒着梯子受苦受累的干活，自己偷跑了，你说他良心不痛吗？”四眼捂着心脏，声泪俱下的控诉。
“痛，怎么不痛，我心痛到不能呼吸。”邵年咬着牙道。
“戏精们，别演了，省点力气，梯子上趴着爽吗。”快到中午了，红红火火的大太阳在头顶上晒着，刘定延带着这群人感觉要疯，石右人家一个就能顶他们十个，渣渣们，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辛苦了一上午，画刚画完，一伙人收拾了家伙事，站在艺术楼下欣赏自己的巨作，一个女生路过，抬手就摸了一把，连给他们几个人反应的时间都没，瞬间一个手印出现在了墙上。
蓝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对不起，对不起，太逼真了。”女生没想到是画上去的，颜料还没干，她看着摸在手上的颜料不知所措，弯下腰红着脸一声接一声的道歉。
“是美院的吗？”蓝毛问。
“不是。”女生看着蓝毛挺疑惑的，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
“没事，我待会补补就好，不用说对不起了。”蓝毛口是心非的安慰着人，心里想着的却是，好奇心真够大，猫有九条命，也不够你玩，是没长眼睛还是没带脑子。
女生走远了，蓝毛嘴里蹦出个“艹”来，接着道：“这要是个美院的学生，管她男女，我肯定摁着她脑袋让她好好看个清楚，是瞎吗？”
听蓝毛这么说，众人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也挺想这么做，刘定延又上楼去取了颜料，把手印子给盖上了，这来来回回跑的腿酸，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这时候又一个人过来，是个男生，从他走近了众人就防着，眼看着那人抬手也要摸，邵年及时阻止了，“别，刚画的，还没干。”男生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尴尬的笑笑，转身走了。
“不能就在这眼都不眨的看着吧，我早饭还没吃。”蓝毛揉揉脸，画一上午，他现在看东西都有点眼花。
“想个办法，我不想在这呆着了，我女朋友图书馆等着我呢”史辰说。
“闭嘴吧，不想狗粮管饱。”刘定延开口。
这时一个人又从新兴路路过，还拐着弯绕过来，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想看着这人能不能打破那个逢见必摸的魔咒，就见人伸手去摸。
“别”众人齐喊，画面莫名的有喜感。
众人脑子里想这画莫不是有毒吧，一个两个路过的都想摸摸，他们自己没觉得画的格外逼真，画画的是一个明亮的教室，一个美术老师在上课，学生们在画画，是以他们自己为原型画的，教室也是比划着按真的窗户等比例来的，画中有画，实属难得，本来是来补个洞，硬是让他们弄出了拆了一堵墙的效果。
几个人没办法，拍了个照发到了学校贴吧上，写着“别摸，别摸，千万别摸了，刚画好还没干。”
“怎么这么秀啊。”高源看着贴吧下面的评论千奇百怪，不过多数人都在问这是哪里。
“好像一不小心就高调了。”史程说。
“不管了，就这去吧，石右那个狗东西，构的什么破图。”刘定延骂道，完全没考虑，这图画成这样，功劳也有他一份。
“对，狗东西。”蓝毛说。
早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的石右，现在正在逛学校的贴吧，突然就平白打了好多个喷嚏，呵，也不知道那个狗东西背地里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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