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父亲

前情提要:

“千烑，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正文:

暮色沉沉晚风凉。月光撒在地上，静谧夜色中，一群人立在废墟中十分显眼。

千烑手拿画像，仔细打量一番，一言不发。像是看够了，千烑认真把它卷了起来。

月天门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明智选择了沉默。他们在等，等一个解释。

天南星明白，这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事情了。但也知道，如果换做是别人知情不报，早就被扣起来了。而现在这个人是千烑，他天人弟子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大的护身符。

二位长老也暗自捏了一把汗。他们无比清楚，月天人对他们面前这个孩子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可以说，整个人族的希望，都在千烑的身上。在和魔族的下一次大战开始之前，这个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无形之中，气氛压抑到极致。

千烑躬身一礼:“二位长老，实不相瞒。弟子确实是安玉璇。”

二位长老对视一眼，心道竟是如此，面色却不改。千烑起身继续解释:“如您二位所见，被送到月天门盒子里的那一对发带便是弟子曾拥有之物。这画中妇人，是弟子的母亲兰姨娘，另一男童，是弟子的兄长安榆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他们皆为亡故之人。”

“嘶——”

众弟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二位长老倒是面色如常，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天南星按捺不住自己的疑问了，“抱歉我打断下，千烑，”他认真思考过后，还是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千烑:“……”

众人:“……”

老实说，不只是天南星，其他人也都想知道。

这一路上，他们都见过千烑的扮相，真真是雌雄莫辨。在月天门待了许久的弟子们都知道千烑是男的，可这安玉璇是个女的呀。一时之间，众人的关注焦点又成了千烑的性别问题。

对此，千烑的回应干脆利落。

“砰！”只听一声击打，天南星就被千烑打了不轻不重的一拳。

千烑淡定收手，甩下一句“男的”便不再理会他。

天南星委委屈屈的，他其实还想把剩下的问题一并问了。刚抬眼就被千烑狠狠瞪了一眼，立马蔫儿了。

他们两个一番举动，只让众人皆觉得他们合得来，也就不说什么。下一秒，千烑和天南星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凝。千烑立即道:“长老，剩下的还请容弟子日后解释。”

万辰清和万辰净都是八魂修者，自然也有所察觉，就答应了。

他们都明白了，身旁一众弟子只隐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很快，夜色下蹿出了五十多个黑衣人，向他们发起攻击。万辰清和万辰净反应迅速，张开结界保护了所有人。黑衣人也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这些人都蒙着面，仅露出来的双眼毫无波动。人手一把剑，浑身透着一股杀气。千烑瞬间明白，他们是一群被特意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但是，总有种见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啪、啪、啪”一名黑衣人鼓着掌向他们走了过来，他的手上没有黑色绑带，反而是烧伤后留下的大面积疤痕。

“是月天门的人，在下真是有失远迎啊。”声音嘶哑难听，更让人觉得刺耳。

万辰清不想和他废话，直截了当:“镇上失踪的那些人都是被你们抓的吧，他们在哪里？”

这黑衣人一愣，突然就笑出了声。“你真以为我们抓了人吗？”

万辰净眼皮一跳，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黑衣首领:“那封送到月天门的信，根本就是我自己写的。”

众弟子一惊，千烑立刻明了:费了这么大劲，原来只是为了能把他引出来。不，不会这么简单，那人一定还有什么后手在等着他。

万辰清和万辰净也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失踪，也没有献祭？让木傀儡到月天门送来信物，就只是为了让千烑自己离开月天门，远离月天人对他的庇护。

在入镇子时，故意用传闻引发骚动。既可以分散他们的关注焦点，又可以阻碍他们的调查。

而他们，竟如此轻易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在不自觉中，将千烑暴露在阴谋之下。

面前的男人一把掀开了身上的斗篷。他满身伤疤，容貌尽毁，那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一般。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迎上这眼神，众人都不由得心下一惊。

他敞开怀抱，直直盯着结界中一人，嘶哑的嗓音里带着轻柔:“璇儿，到爹爹这儿来。”

轰——！

所有人头皮发麻，万辰清和万辰净也是不可置信:面前这丑陋至极之人，竟是千烑的父亲！

“千烑……”天南星下意识转头看向千烑，却见千烑一脸淡漠。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对面不是他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人群里的炊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年安家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安榆阳和安玉璇活了下来。那年镇民们在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密密麻麻摆了一地。两个小孩只勉强认出了几个人，剩下的都是下葬之后，随便安了个名字在墓碑上。墓碑底下谁是谁，压根儿没人管。

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发现……那一片墓碑里，根本没有安家老爷的墓碑！

结界外，安家老爷见千烑不过去，面露疑惑:“璇儿……你怎么不过来？”这疑惑只存在了一瞬，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瞧我这样子，我被烧成这样，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该是认不得我了。”

那模样，分明是一位思念孩子多年，在相逢后又近乡情怯的父亲。看着他在原地无措地站着。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是怎么回事？

“父亲。”

安家老爷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哎！”

这是今晚，千烑第一次唤他为父亲。

他高兴得很，高兴孩子还愿意认他这个父亲。

然后他看见他的孩子向他走来，他更高兴了。他兴冲冲迎上去，却撞到了结界。

摸一摸鼻子，他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了。

千烑好像没看到一样，对他说:“我想看看别人的脸了，让他们也把斗篷摘了吧。”

他们，自然就是指剩下的黑衣人了。

安家老爷一个响指，所有黑衣人同时掀下了斗篷。原来那不是人，而是傀儡！万辰净一眼看出，这些傀儡，和到月天门送信的傀儡，都是同一人所制。

〔三长老，麻烦您解了这结界。〕

万辰清一惊，〔千烑，你想做什么？〕

〔您放心，他不会杀我的。〕

万辰清犹豫几息，只是把结界打开一个口子，让他出去。千烑一迈出去，就迅速合上了结界。他是长老，他需要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

再者，他也相信千烑可以应对。

千烑一出去，安家老爷就一把抱住了千烑。这个男人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叫着“璇儿”。众人不禁疑惑:“这人莫不是傻了？”

疑惑过后就是不自在。虽然被抱着的不是他们，但是看着千烑被这么一个面目狰狞之人抱着，他们竟然诡异地有种把小孩子送给魔鬼的既视感。

安老爷陶醉地抱了一会千烑，突然想起什么，像个从美梦中醒来的人。他猛然捧起怀中千烑的脸，眼中含泪，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爹差点儿忘了要做什么了。”

他放开了千烑，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那匕首雪亮，造型古朴，刀柄上嵌着一枚鲜红的宝石。安老爷将匕首放在千烑手中，握着千烑的手，缓缓抽出了匕首。

匕首锋利的刀身中央是一片鲜红的花朵纹路，刀刃上泛着森森寒光。这片空地上，除他们父子之外，其余人都在结界之内。因为视角的关系，众人拾柴大都看不见他们手上的动作。

但云瑄看见了。

他站在靠近结界，又是人群边缘的地方。云瑄看到，是安老爷握着千烑的手把匕首抽了出来。

云瑄很是不解。这安老爷前后的行为疑点也太多了些。

他既然送信到月天门，那他就该知道千烑是天人弟子这件事。天人弟子，放在凡间那是未来拯救苍生的希望，放在魔界那就是行走的活补药。多少魔族恨不能将千烑拆吃入腹，盼着能修为大涨。故意让千烑远离月天人，甚至是月天门的庇护范围，根本是在把千烑推到魔族眼前晃。

再加上这父子两人对待彼此的态度……更加令人难以琢磨。

“噗——！”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云瑄这厢还没想明白，被这声音惊醒。他看得分明，安老爷死死抓着千烑的手。而千烑手里，正是那把匕首。

千烑也没有料到，他的这个父亲会来这么一出。他第一反应是想把匕首拔出来，可这人却力气大得出奇。千烑使力往外拔，安老爷死死按住不让他动。

然后千烑也不拔了，他能够感觉到，他面前这个丑陋的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千烑视线下移，很明显，是这把匕首。

猛然间，安老爷的右手捏紧了他的肩膀，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吼出来:

“离开月天门——！！！”

众人:“！”

在他们愣神之际，一只附着魔气的竹签，斜插进了安老爷的脖子！

那一刹那间，鲜血喷溅而出。

千烑反应不及，只连忙扶住了他这一世的父亲。安老爷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千烑，分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像是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说话:“尘……独月……他、他护不住你……”这句话轻飘飘的，只有千烑听清楚了。

安老爷还在瞪着眼，肩上的那只手还紧紧抓着千烑不放。

千烑却知道，这个丑陋的男人，他这一世的父亲，已经死了。

上辈子，千烑早已忘记了父母。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千烑说不清对这个父亲的感情。他只依稀记得:这个人在他重新过这一世时，给了他最富足的生活。他上辈子，根本就不记得他。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天南星迅速发现了敌人的位置，“在那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名白发男孩立在远处。尽管离得远，他们还是看到了男孩的尖耳。

“是魔族！”

千烑将手附在安老爷瞪大的双眼上，让他闭上了眼睛。抬头看向那魔族小孩，千烑眼底只余一片冰寒。

那男孩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样:“您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实在没想到……”他复又笑了，

“您父亲还想着让您逃避现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