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泽街小聚

余兮和乐潼在前，嘉晟和容力其次，辛川跟在最末，辛川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嘉晟和容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过几句后，发现容力确实是个脑袋空空的富家大少。

十四岁，都已舞勺之年了，连“蟾宫折桂”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这科举应中，凡是读书人都知道、都向往的事情，他一个将门之后竟然一问三不知。

再问他对裴旻将军的剑术有何看法，只见他只顾瞪着圆大的眼睛反问“裴旻是谁？”嫡子如此，看来这颜府要面临后继无人的风险了。

嘉晟已经对容力没什么耐心了，转而回头看向辛川。

“你到颜府多久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嘉晟知道他是账房，问他话只是想着如何打发时间罢了。

“他是我家账房，来了一年有余了。”容力看来对辛川还是有些好感的，竟然记得他来颜府的时日。

容力抢着答道，辛川只好快步走到嘉晟旁边，等着他们继续的问题。

“我看你很懂礼数，想必是读过书的人吧？”

“顾公子言重了，都是颜府老爷教导的好罢了。”

嘉晟笑笑，这辛川不简单啊，年纪轻轻的，竟然如此识趣低调，比这容力可厉害的不止一丁半点。

“既然是账房，你对借贷利息核算之法应颇有心得吧？”

“心得倒说不上，不过是靠父辈们传下的经验不断演练，有些心熟。”

“是吗？那你府上这月放贷挣利应该不少吧？”

“辛川是乡下上来的小人物，才接手账房时日不多，也不知多少银两才算得上多还是少，只是听说这月盈利在我们观月塘颜府这样的大户应该算是不错的吧。”

果然，口风严谨，谦虚谨慎，又没给主家丢了颜面，难怪年纪不大就能做颜府这样人家的账房。

自我朝开国以来，凡是大户人家有些家底的都会对外放贷，以赚利息，这是所有人家都会做的事。顾府，也不例外。

嘉晟有点喜欢这个辛川了，问了他是哪人，家中还有哪些人，平日里都会干些什么。

辛川一一作答：观月塘茶湖村人，家里有母亲、父亲和一位爷爷，平日都会读《太和国计簿》精炼技艺，也爱看《大衍历》。

“哦？你还爱看历法？说说看，你对天文有何了解？”

“天地实有纬度，日行有盈缩，就足在一年里面，太阳的视运动并不均匀，而是在冬至的时候日行最急、也最盈，夏至的时候日行最缓、也最缩，春分和秋分的时候最平。世间万物原来如此奥妙。”

“当真如此有趣？看来，我还得向你多讨教讨教。”嘉晟听得玄乎了，不由由衷对辛川赞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太阳啊，月亮的？到了没有啊？”一旁的容力有点蒙圈，不耐烦的问道。

嘉晟和辛川相视一笑，嘉晟说：“前面方晴斋便是了。”

五人来到方晴斋，捡了雅座坐下。

乐潼看着辛川十分欢喜，顾不得哥哥与其他人，便率先让辛川坐好，让余兮和辛川又是一场好不尴尬。

嘉晟作为兄长，自然是看得出妹妹对辛川的态度是为何，不过他没有明显反对妹妹，毕竟，这辛川确实也十分讨他喜欢。

看着别人不自在，只当是因为妹妹的这番“热情”，责怪了几句“毛毛呼呼的”便算了，对辛川和余兮的关系并未有何察觉。

乐潼才不管呢，她看这个白衣少年生的温润如玉，长长的睫毛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形成的弧度，人虽神动，让人忍不住会随着他的神色变化而变化，更叫人忍不住想多了解他些。

如此这般亲和的少年，哪个姑娘看了都会喜欢，乐潼也不例外。

她一边招呼小二快些端来方晴斋的招牌点心，一边偷偷的观察着辛川，心里竟然冒出那股甜滋滋的感觉。

小二端来一壶顾诸紫笋，乐潼抢着为大家斟茶，到了辛川这，她那张圆圆的小脸竟不自觉的红起来了。

辛川感觉到了这位顾家大小姐的不寻常，低着头道完谢，不与她正面眼神接触，悄悄的偷瞄了一眼余兮，发现余兮也看到了这一切，顿时心里一阵担忧。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所有人对小二端上来的茶食吸引过去，纷纷惊艳到不能自已。

有七彩米粉拼成的花糕，里面是豆泥和枣泥为陷，丰富多彩；有油炸的喷香的酥蜜寒具，常听人说，寒具一旦入口咀嚼，其破碎的声音能惊动十里人；有一看就清爽可口的龙晴粉，龙脑细末和乳白的牛奶拌匀，是从冰井深处充分冷冻后的冷食。

“就先上这几道，大家先净手在食用吧。”嘉晟一边招呼小二，一边对众人说道。

“哎呀，还净什么手啊，肮脏肮脏身体健康。”

容力不由分说，抓起一块寒具沾着龙晴粉就往嘴里塞去，顿时被一股冰凉惊的从头到脚。

“容力，”余兮拦着他，有些尴尬的说：“你怎能如此无礼？我们是客人......”

“什么客人主家的，是他们说要请我吃的，你休要拦我。”容力这么一说，余兮更尴尬了。

“哦，不妨不妨，吃吧吃吧，”嘉晟只能打呵呵的说道，“那......就都不用净手了吧。”

说罢，他还是拿着一旁的汗巾擦了擦手。辛川看向余兮，余兮只能也拿起一旁的汗巾擦了擦手，之后，众人便皆用汗巾擦了手。

嘉晟先端起茶杯，“今日我有幸与你们颜府的人相识，并小聚与这方晴斋，就让我们以茶代酒，共饮这杯吧。”

众人端起手中的茶杯举向半空，余兮与辛川同道：“谢顾公子。”

“干。”嘉晟和乐潼回道。

一旁的容力嘴里此时已塞满了食物，呜呜呀呀地说道：“我也是，我也是。”

茶，确实是好茶，听说这顾渚紫笋是进贡的茶种，如今寻常百姓也喝得，只因它离得近——出自吴兴郡，是余兮外婆家远近闻名的好东西。

只见它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茶味鲜醇，回味甘甜，有一种渗人心肺的舒爽。

辛川也平日里也爱喝茶，都是颜老爷赏给他父亲的，平日里辛管家自己都舍不得多喝，唯有过节家里来了客人才会喝几口，顿时陷入茶汤给他带来的回味中。

盛上一小碗龙晴粉，汤勺舀了一点，送入口中，只觉一股清凉之意由舌尖散漫全身，来时路上的燥热顿觉消散大半，咽下后又觉凉了个心肝脾肺肾——痛快！

“怎样?我只说这家点心不错吧?”嘉晟问道。

“好味道！”辛川赞道。

“好凉、好甜啊~”余兮显然也被这龙晴粉给惊艳到了。

“好吃，好吃……”容力和乐潼齐声说道。

嘉晟被大伙这一顿赞叹十分满意，不愧是他顾嘉晟选的，那怎会有错?！

虽然大伙吃的高兴，但嘉晟的公子架子始终让他无法直接和余兮单独谈上话，只忙着和辛川聊着上天入地的话，时不时的也会偷瞄几眼她与乐潼谈的什么。

姑娘之间还能谈什么，聊的深了，乐潼一把拉住余兮去往屏风后头，时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不禁让这三位少年惊诧：谈的什么事情，两人尽如此兴致?

辛川看的余兮开心，心里便也跟着开心——她真的好久都没这般了。

但他回头看了一眼嘉晟那平日里冷冰冰的脸上竟也有些痴笑，心想：不好，莫不是多角之情?！

这可不好办，顾公子可比自己有优势的多啊，顾府与颜府是世交，他与余兮都尚未婚配，若是他对余兮动情，自己几乎毫无竞争优势！

辛川心里暗暗对这位平易近人的顾公子多了几分疏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