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胶皮手套在惨白的灯光下来回移动，手术盘里的工具沾满了鲜血。法医抹去了额头的汗渍，将一把手术刀小心的摆进盘子里。

　　“怎么样？”亨利拿着一杯咖啡。这种加班让他有些偏头痛。

　　“哦！警长！”法医急忙转过身来，两只手在半空举着。

　　亨利抿着嘴朝他摆摆手，嘴里的咖啡咽下后说道：“没关系，继续，我希望快点看到结果。”

　　“事实上，已经有结果了。”他用两根手指拉下口罩，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楚。

　　“怎么样？”

　　“不是枪伤。”

　　“你的意思是…”

　　“无法解释，长官。”

　　亨利放下咖啡杯，走到尸体前。查克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冰冷的砖台上。

　　“你看。”法医伸手指着胸口的几个断掉的肋骨：“这些肋骨几乎是在胸膛内断的，直接扎穿了肺部，内出血导致的胸腔压力过大。当然，肺部还是主要的致命伤。压断一个成年人的肋骨至少需要上百斤的力量，而尸体的皮肤似乎并没有出现因受压而产生的淤青。”

　　说完，他抬头看向亨利，他早已呆在原地，眉头紧锁。

　　“尽快把报告送给我。”

　　“好的，警长。”

　　亨利端起杯子，杯壁的温热在他的手心里聚集。他开始回想起神父的话。

　　“亨利，我想找你谈谈。”漆黑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珍娜？”

　　“亨利，我需要知道你们到底查出了什么？”珍娜站在阴影出，光影的交接勾显出她立体的五官，但脸上的疲乏和痛苦留下的痕迹依然可见。

　　“抱歉，珍娜，我不想你介入这件事。”亨利说道。

　　“我必须知道些什么！他是我的丈夫！亨利！你明白吗？我的丈夫被人谋杀了！而我还不知道杀他的混蛋是谁！”珍娜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看不出珍娜以往的任何熟悉的表情。眼前这个珍娜令他感到害怕。

　　“袭击查克的人也袭击了我。”

　　“什么？”

　　“这是同一个人干的。但是具体是谁我还不知道。”

　　“是那个逃犯吗？丹泽西？”

　　“不，不是他，他是无罪的。”

　　“这家伙杀了丽萨！你们判他无罪？”她半张着嘴，灼热的白气从她唇间呼出。

　　“不，不是他杀的。是另一个家伙。他已经死了。”亨利说道：“这件事已经完了，结束了。珍娜，你需要回家休息，整个镇子都在死人，查克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个。”

　　“哦！你们就是这样办案的是吗？”

　　“珍娜，你不明白！”

　　“是啊！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查克！”她哭喊起来。

　　深夜的警局安静下来，街道上橙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透进，温度的骤降使积水结了霜。

　　“事情不像往常那样简单了，珍娜！”

　　“随便你们吧。”她狠狠的甩着头发走出了大厅，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她瘦弱的身影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亨利坐回了办公桌前。采证组已经懒得给他照片了，而是直接将照片变成了电子邮件。

　　他闭上眼睛，用手捏了捏鼻梁。打开了照片。

　　他看了看右手边莉莉丝的档案，就照片看来，这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留着一头黑色的短发，棕色眼眸，奶茶色的皮肤，鼻梁和脸颊上聚集着一些淡淡的雀斑。亨利可以想象她长大，跟着父亲学唱圣歌，读诵章节。

　　莉莉丝马尔修于6月20日在莫斯科酒吧门口失踪，她的男朋友找不到她，于是报了警，警方搜索了附近街区，并没有发现类似的踪迹。目前警方怀疑该女孩已经因吸毒过量死亡。

　　这些少得可怜的档案让亨利头疼严重起来。或许这奇怪的头疼已经成了创伤后遗症。

　　他翻找出一个橙色的小瓶，倒出两片药，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咖啡。这是一位严厉的医生给他开的止痛药，为什么说她严厉呢？她为亨利私自出院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亨利全程几乎反驳不了一句话。

　　照片被分成了三个文件，一个是查克的尸体报告，一个他自己的报告，和一份总结。

　　他打开了自己的那一栏。照片拍着他破烂的蒙迪欧，但车上大部分都是自己配枪的弹孔，可是亨利确定那神秘的袭击者手里拿着一支霰弹枪。他有些疑惑挠了挠头。

　　最后一张照片拍摄的是现场。人们聚集在公路边上，路肩上停着两辆警车。围观的人大部分都很面熟，亨利巡逻时见过不少。像是杂货店的老乔，珍娜的邻居，那个养着一条胖狗的女人。亨利只记得那条胖狗，连走路都显得非常吃了。

　　“等等！你是谁？”

　　照片左侧的林地里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亨利眯起眼睛，往前拉了拉椅子，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区滑动，他将照片，放大，聚焦。一个女孩的脸旁出现在他面前。短发，稍黑的皮肤，标准的脸型。一股寒意让他全身的毛孔紧闭。

　　“莉莉丝？”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文件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电脑上的照片。两者开始对比。

　　真的是她，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亨利想。

　　他又看起珍娜和查克的报告，同样也在最后一张照片上找到了她。斯威克庄园，丽萨的屋旁，以及化工厂。都可以在照片里找到她的影子。她就像在监视着一切。可既然她没事，为什么她不回家呢？

　　哒哒哒哒……

　　钢笔发出一阵焦躁的声音。

　　正直午夜，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办公区只有亨利的办公室亮着灯。一大群问题就像浓雾一样围绕着他，不管他怎么用力撕扯，呐喊都无法使它们走开。

　　亨利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眼神越过电脑，向漆黑的外面瞟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站在他的门口。

　　亨利的头皮猛地一紧。

　　“谁在那？”

　　“亨利？”尼尔局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以往那样的假笑。

　　“局长。”亨利舒了口气推上了抽屉，里面放着一把黑色的自动手枪。

　　“在加班吗？”

　　“是的，这些文件我应该早就整理完的。”

　　“没关系，小伙子。早点回去吧。”

　　亨利点了点头。

　　“你应该记得吧？”尼尔站在门口顿了顿，继续说道：“明天早上的选举？”

　　“哦！当然记得！”

　　“那你最好准备好了演讲稿。”

　　尼尔笑起来，转身出了门。

　　亨利的眼神则停留在了尼尔后腰上的半截手枪。看上去刚刚别进去。

　　“晚安，局长！”

　　“晚安，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