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知道那些矿石会运去哪里吗？马克？”

　　“哪儿？”

　　“韦德化工厂！”

　　冰冷的晨风轻轻吹过公路，树叶在路旁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临近十一月，空气里有了一点凉意，高大的红杉树变得光秃秃的，就像一根根被钉进泥土里的木桩。

　　马克发动了车。他头很晕，昨晚艾斯跟他聊了很多，他也不停的在给自己灌酒，同时还吃了一大堆花生米。现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排气筒里冒出冉冉白烟，雪佛兰带着轰鸣离开了“莫斯科”。

　　时间还早，人们开始起床，洗漱，出门上班。有些人喜欢添件羊毛大衣，试图挡住外面的冷风，但它们好像总喜欢往衣领，袖口里钻。

　　车开过洁白的教堂，门口的神父正举着一根棍子，尽力将一则横幅挂上教堂的大门，上面写着：爱上帝就为他捐钱。

　　这时代到底怎么了？马克想，需要上帝救赎还要花钱？这就好像埃及的阿努比斯，想要轮回还要交大笔的费用。不过也总有些狂热的朝圣者不惜拿出自己的一切。

　　马克并不相信上帝之类的，很多人嘴里念叨的“哦，上帝啊！”也只不过是给自己悲惨的生活找个可以大喊出来的声词。他也不例外，对着这种信仰来说，马克更愿意相信政府。很久以前，在丹刚刚入狱的不久，马克和他们的父母决定开车前往丹所在的拉斯维加斯监狱，但是路上发生了车祸，那辆破旧的日产在爆胎后直直的冲进了红杉林，撞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只有马克一人活了下来。直到丹出狱后，被弗林接回家，马克才告诉他这件事，为此他和马克还大吵了一架，于是便离开家去找到了弗林，之后便是又一次入狱。这些打击让马克完全没了信仰。

　　马克当时觉得丹并不想要那些债券，而只是单纯的想抢劫。

　　雪佛兰向北出了红杉镇，穿过血衫路，便看到了那家工厂。他来过这，小时候他和丹来这抓过老鼠。工厂很大，已经废弃了大概三十年左右了，但里面的设备依然可以使用。

　　马克下车，轻快的翻过生锈的栅栏，顺着藤蔓落到工厂里面。这里的光线非常阴暗，可以说整个工厂被一个上百米的液氮储蓄罐遮住，如今，那些灰色的砖瓦已经覆盖了一层苔藓，液氮罐也锈迹斑斑。

　一股苔藓的潮湿味道，混合着某种刺鼻药剂味让马克鼻子痒痒的。

　　他在确保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进了厂房后面。到目前为止，他没看到任何人，这里几乎一片死寂。

　　厂房后面的巷子隐于高墙的阴影下，地上踩起来软乎乎的，一股恶臭的味道直直窜进胃里。就像有人给了你腹部一拳。

　　巷子的另一段照进来一点光，马克扶着潮湿的墙费力的走到了墙角。他瞥见了停在后门的一辆黑色雪佛兰SUV。

　　那辆车安静的停在里栅栏门不远的小路上，随后紧靠着墙的另一边传来了交谈声。

　　“老大到底想干嘛？”男人问道。

　　“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女声听起来很严厉。

　　“可是我刚刚加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好，你肯定明白这个小镇的历史吧？”

　　男人点点头。

　　“事实上，这里已经死了297个人了，从小镇建成到现在！只要再杀三个人！”女人顿了顿：“伟大的路西法，就能降临这里！永远！”

　　“你说的路西法，是恶魔吗？”

　　“是真正的恶魔，初堕者！”

　　马克转过身背靠墙，瞪大了眼睛。他拿出手机给丹发了位置，随后又向外面看了一眼。两人并没注意到他。于是便猫着腰慢慢的走到了木板条箱子后面，顺着一条残缺的水泥管向旁边的副厂走去。

　　滴滴。

　　丹回来了消息。

　　“有声音！”女人皱起眉，掏出了腰间别的手枪。一旁的男人也拿出了放在墙边的猎枪。

　　“该死，丹！真不是时候！”马克小声埋怨了一句停下来，朝外望了一眼，两人正以包抄势向这边走来。

　　完了。完了。

　　他四处望了望，没有武器，没有可以藏的地方。这时，他的眼神落到了不远处的下水道井盖。

　　女人利索的绕过水泥管，抬枪瞄准。男人也包抄过来，举起猎枪。可什么都没有。

　　“告诉老大！我们被入侵了！”

　　“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地上的脚印你看不到吗？你是盲人吗？”

　　男人抓抓脑袋。

　　“我得走了！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女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简直小巧的西服，大步走向了雪佛兰。

　　下水道的臭水让马克作呕，那些粘在墙壁上的糊糊的东西，以及阴暗深邃的通道。他看着远处的黑暗处的光逐渐变成一个圆点然后消失不见，周围弥漫起压抑感。

　　下水道并不宽，马克只能猫着腰，两手撑着两边的墙壁，一步一步的跨出臭水和污泥。

　　“我这是在干什么！”马克抱怨道。他试着深吸一口气，可这味道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比空气更浓烈的气体，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这样走了许久，马克看到了头顶的下水道井盖，传来了一丝光亮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他实在听不清，下水道的水流声几乎盖过了交谈声。他只好继续往前走一段距离，头顶的第二个井盖没有任何光亮，如黑洞一样漆黑。

　　他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任何声音后，试着推了一下井栏。一侧栅栏直接掉进了水里，裸露的空隙刚好够一个人钻过。

　　他伸手把住了井壁的边缘，把两脚抽出淤泥，蹬住墙壁，将头探了出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嘴里充满腥臭味。

　　手上黏糊糊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抬起手掌，凑到了眼下，想看清手上到底粘着什么。

　　是血。

　马克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咳嗽着跌进臭水里。

　　“我的天！”他甩掉身上恶臭的污泥，又向上看了看，血顺着井的边角滴下来，落在乌黑的水里。

　　马克咧着嘴。再次爬上去，房间里的莹头灯亮起来，昏黄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照亮。以至于他立刻就看到了血的源头。

　　离他不远处的墙壁上钉着一个人。

　　粗壮的钉子钉进他的手上，脚上，胸口，额头，鲜血染红了整面墙，地板上的血顺着木板的缝隙散开。胸口被刀子画上了六芒星的符号。

　　马克意识到这人可能被献祭了，他曾在图书馆读道过这样的献祭。可如今眼前这场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从下水道爬上来，眯起眼睛看着那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等等，有些眼熟，马克确定他在哪见过这人！他的思绪就像存取卡一样翻找着以前的记忆。

　　终于，马克的脑袋里匹配上一个名字——是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