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桑梓【八】

沈渐感觉自己无言以对：“是不是还想问尹老师如果知道我是这么想的会不会再改一次改成真人版？就是那种我预判了你预判了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肯定不会的。”

言鞘看她说的一本正经，便问道：“为什么？话别只说一半。”

沈渐敛眸答道：“你不觉得尹老师这个人其实挺幼......挺有童心的，有时候很像叛逆期的小孩吗？如果尹老师真的因为我说的话改了游戏形式，那不正代表他承认自己是叛逆期的小孩了吗？”

“......”言鞘目瞪口呆：“不是？你这千回百转的心思谁能跟得上？？？如果他没听到你刚刚说的这段直接改了怎么办？？？”

“不会的！”沈渐信誓旦旦：“因为尹老师很厉害。”

虽然很幼稚，但是确实很厉害。

言鞘放松身体，任由自己的头面朝下磕到课桌面上，闷声道：“......你就扯淡吧。”

“哈哈别聊这些了，李安不是说想去便利店吗，那我们去呗。”沈渐选择性忽视了言鞘又说了一次对自己扯淡的评价，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了围坐在这里的一群人。

冥圈里很少能有不牵扯利益纠纷和人命纠纷的任何团体，就算是稍微聊两句就能够广交好友，一起打个怪就是生死朋友的年龄段——学生也不行。

每一次课后欢乐时光，都是一次选拔赛，赢了的人活，输了的人死，即使是右派也不例外。

“赢”和“输”可以广义去理解，并不是在欢乐时光中表现好的就算是赢，只要你身上有什么能被冥师看重的东西，例如绝境时的冷静，反转时的淡定，濒死是的觉悟，或是单纯修炼上的心性，不一定要身高九尺，战无不胜。

就像沈渐说的，即使是平时常玩的游戏形式，换上每一句言语交锋，每一个眼神对视，都比明面上一刀砍下去麻烦得多。

如此看来，反而是右派的学生比管理更加严格的左队学生更容易针锋相对，顾虑重重，心思百转。

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下一次欢乐时光里，谁都不知道眼前人笑意满满的话里藏着什么样的暗号，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会不会导致所有人全军覆没。

既怕别人伤害自己，也怕自己伤害别人。

但这旧城九中高一一班不一样。

或许最初还有点兴奋劲，带着互相试探的意思，但每个人开口间绷不住的笑打消了所有突兀产生的隔阂。

明明是跟所有人无异的一个班，可聚在一起后竟真的没有了以对方性命为目的的算计，这就是笑点低的好处吧。

顶多算是清朝后宫的勾心斗角。

草了，那皇帝是谁？尹老师吗？

沈渐始终深以为，机关算尽，手段尽出，其实都只是因为她爱这个班爱得深沉。

一切滞于恰好的位置，我不触及你的伤痛，你不提及我的过去，只要我开口，你便会不由分说的站到我身侧，用往日背对背的温暖抚摸我惶恐不安的未来。

不管有再多的疑惑、忌惮，都能够在转瞬间烟消云散，反正就给抄一次作业的事，实在不行就给抄两次。

这样恰好。

即使有把剑正悬在脊梁骨，定时炸弹在心口上方震荡，也没人会擅自用不正当的手段颤抖着把它取下来。

这就是高一一班的班规，也是运动会的班级口号：要么一起赢，要么一起死！

死一个不行，得让全班跟着一起死！最好把年级组的老师也都拉下水！要是真的走投无路赢不了了那就带上全校一起玉石俱焚！

这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身傲骨，纵死也不折！

寄宿生一共十五人，八男七女，浩浩荡荡的翻墙出了校门。

桑落也在里边，她性格闷骚，沈渐其实没想到她会跟着过来一起疯。

有金城和算心在，本着法不责众的理由，尹老师总不可能明面上罚他们的，就算暗地里增加点欢乐时光难度，那都不是事。

正如言鞘认知里的，沈渐这个人脑子有病智商挺高，她可能会权衡利弊出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但她会不会跟着自己权衡出来的结果去落实就是另一回事了。

冥圈里的学生大多都有家庭，有亲人，有血性，有情绪，有恐惧，自然也有顾虑，但沈渐跟个孤家寡人一样，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结果都接受。

懂事理也懂人情世故，懂人性却不识人性，更不想识人性。

沈渐轻车熟路的推开店门，便迎来了老板一个复杂至极的目光：“......怎么老是你？”

沈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十六。”

怎么老是你？= How old are you ？=你多少岁？

冥圈里的东西哪有简单的，这位店老板虽然看上去像个不良少年还染头发，但年岁肯定不止于此，敢坐落于有名的精神病院九中对面，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

而且还刚好问了尹老师提问班长的话，一字不差！初界里哪有这么巧的事！他肯定是在以隐晦的方式询问自己的年龄！

回答完后，沈渐明显的察觉到对面老板的目光从复杂至极彻底的转变成迷茫和“你有病吗”。

她在内心感叹不愧是在精神病校对面开店的人，演技就是牛逼。

“......”

言鞘无视沈渐的举动，默默把“脑子有病智商挺高”的后四个去掉。

她从冰柜里拿了瓶热咖啡，懒得吐槽为什么有这种变温操作，回身看到沈渐在一旁整活，正歪着头打量着金城。

金城被她看得有点局促，微微抬头对上沈渐的目光：“......怎么了？”

沈渐摆了摆手，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这个是？”

那是一袋子类似于不用签子串起来的糖葫芦，每个血红色山楂上裹着一层白糖，莫约十几个，装满了一袋。

“......”金城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个叫雪红果，我挺喜欢的，从小就吃。”

“哦——”沈渐低低应了一声，跟着金城往收银台走去，下意识的关照道：“要我付钱吗？”

金城连忙阻止：“不用不用。”

两人半开玩笑的对话了两句，正好走到收银台边上。

沈渐余光第一眼便看到许云初正站在收银台旁边，他微微俯下身，神色淡淡的盯着老板。

这两人的距离大概只有二十厘米左右，许云初的目光从老板发丝一直描摹到领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老板被他这样盯着也无动于衷，甚至还贴心的把目光也转向了他。

沈渐没说话，悄无声息的拉了金城一把，停在原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在对视的人。

许云初长了一副名副其实的妖精皮囊，细眉秀气，凤眸猎猎，肤色还白，简直比马路对过三月的桃花还要妖冶。

说好听点叫妖异，要是往离谱的方向描述，沈渐觉得“妩媚”和他的距离也不怎么远。

但现在他几乎面无表情，收了往日所有正常状态下的神色，即使有这一张小姑娘一样的脸，也像个天生神骨的仙人。

半身烽火，半身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