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一）

我拉开帘子，看着朱门上“何府”两个烫金的大字随着颠簸的马车逐渐变成两个小点，我的思绪也随着一点一点的飘远。

“我们佳佳今天就要举办及笄礼了，过了今天就是大姑娘了。快起来，娘给你梳妆。”

我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这幅姣好的面容，仿佛任何胭脂在我的脸上都显得多余。

“我们佳佳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俏才郎才能有福娶我们佳佳啊。”

“娘，我不嫁，佳佳要一辈子陪着娘。”

“好。”

“何佳，爹跟你说个事。”

“爹，您说。”

“今天早上爹进宫了，当今圣上刚刚登基，对咱们何府也是照顾有加。新皇基业未稳，你年纪也不小了，爹寻思着你进宫也能帮衬着皇上。爹没少带你进宫，你们从小就认识，也算青梅竹马。宫中马上就要选秀了，皇上说挑个好日子直接送你进宫，不必走这个形式浪费时间了。”

“好……”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丞相嫡女何佳，温婉大方，忠顺纯良。今封为佳妃，即刻进宫，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何大人了，娘娘，跟咱家走吧。”

……

初春的风有点凉，我被打断了思绪，拉上了帘子。其实我和楚弘北别说青梅竹马，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每次进宫请安都是走下形式，别的交流更是几乎没有。他对我不会有意思，我对他也一样。可这后宫中，又有几个真心呢？不过利益罢了。何家势大，他需要我，仅此而已。

我庆幸自己早早认清了形势，以至于此后在这暗潮涌动的后宫中，安详泰然。

（二）

“娘娘，咱到了。”泠汐将我扶下马车，嬷嬷在朱门外等着我。

“给娘娘请安。娘娘唤老奴李嬷嬷就好，这就是娘娘住的宫殿。”

我抬起头，看着门上“璃雨宫”三个大字，心中毫无波澜。我小时候经常来宫里玩，这个地方在后宫中有多偏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些是皇上给娘娘准备的东西。”嬷嬷带我进了内屋，地板上放着几个大红箱子，梳妆台上也摆满了首饰。

“娘娘今日是头一天进宫，一会儿打扮好了，先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想来娘娘是大家出身，宫中礼仪定是规规矩矩的，皇上那儿也打过招呼说不必费心了。那老奴先给娘娘梳妆。”

“不劳嬷嬷费心。泠汐。”

“嬷嬷我来吧，娘娘的喜好我懂的多些。”泠汐上前一步拿了梳子。

“那好，老奴先在外面等着了，娘娘有事随时吩咐。”李嬷嬷说完就退下了。

“什么嘛，当真咱们好糊弄，明明就是不想教。”

“教了也用不上。”我随手拿起梳妆台前的一支华丽但有些俗气的镶珠银钿，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从中选了一两支样式相对简单大方的细钗戴上了。

“小姐，这宫服怎么都这么艳俗，您素不喜艳。这怕是都是别的宫里挑剩下的吧。”泠汐拎着两件宫服，一件是艳丽的玫红色，上面绣着大牡丹，另一件还算大气，藏蓝色，上面绣着海棠。

“就它了。”我指了指那件蓝的。开口说，“以后别叫小姐了，我既进了宫，就不比何府，隔墙有耳。既来之，则安之。”

“您倒是看得开。”

我被带进了未央宫大堂。皇后坐在正位上，两侧还站了两三个嫔妃，这应该就是后宫中全部的主子了。毕竟我虽不受重视，但皇上还是会顾及何家的面子，今天若只有一个皇后在场，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我趁着叩首的空隙，抬起眼看她，她长得漂亮，但却给人一种清冷之感，脸上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与亲切丝毫不沾边。

“起来吧。佳妃，你初来乍到，有问题尽管提出来。宫里人少，若是孤单就多来未央宫走动走动。”她虽这样说，但脸上表情明显告诉我，别打扰她。

“谢娘娘。”我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侧，旁边站着一个嫔妃，我用余光察觉她一直盯着我看。

“好了，本宫也乏了，今天就到这吧。”

“恭送皇后娘娘。”刚才离皇后最近的嫔妃也跟着她下去了。

我刚离开未央宫大门，就有一个女孩子追上了我，就是刚才在大堂盯着我看的那个。“你就是何佳？”她开口说话了，我很诧异，宫里有人竟会这样直呼我名字问这样的问题。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好，我叫苏然，就住在景玉宫，离璃雨宫很近。以后多来找我玩啊！”她给了我一个很友好的微笑。

“好。”我嘴上应着，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苏然，应该就是司马大人的女儿，她家里好像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先皇也很看重苏家。就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苏然就已经进了东宫了。

来到这陌生的宫中，除了泠汐能和我说说话，就是苏然经常来找我了，她有一只猫，是皇上赐给她发，叫球球。我觉得猫很可爱，但在何府也没尝试养过一只。

她告诉我皇后在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嫁给他了，本来很恩爱，后来皇上成为太子以后纳了开国老臣沈家嫡孙女沈媛安和江丞相的女儿江滟为侧妃。沈媛安，也就是现在的媛贵妃，皇后走的时候跟着她那个与皇后交好，但江贵妃江滟却嫉妒皇后，害死了她的孩子，此后皇后娘娘便日日青灯古佛，再无笑颜。媛贵妃精通医术，日日陪着她。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但我心里还是为皇后悲伤，苏然告诉我要提防江贵妃，我却不以为意，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成为她的目标。

日子轻轻浅浅的过去，我每日与苏然撸撸猫，聊聊天，好不快活，虽然有时候会被江贵妃找茬，但也丝毫不会影响我继续在后宫里鬼混下去的行为。大选在即，宫中却又提前进了一个嫔妃，苏然告诉我，她是吴御史的女儿吴婉婉，被封为婉嫔。

皇上一次也没召见过我，我一度以为这样的日子就会这样下去，或许我还是心存侥幸，对这件事仍存抗拒心里吧。那天还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父亲在朝堂上与楚弘北意见相悖，他忌惮何家，便把气撒到了我身上。那晚，没有欢愉，没有关心，只有痛苦与无奈。感谢选秀，江滟似乎没有时间整我，她看我只是侍寝过一次，掀不起什么风浪，才让我钻了空子。还好苏然和泠汐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

想到后宫中马上就要注入一批新鲜血液，我还是强打起精神，期待以后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