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金申的忏悔

前有周良的拉拢，后有江寒雪的恳求，现在的江来脑子里几乎乱成一团浆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脑海里始终有两个声音在回荡着。

　　一个声音在说：“你不能不管他们，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甚至到了最后没人能活下来”。

　　另一个声音也在嘶吼着：“你管得了吗？你这个蠢货，认命吧，你谁都管不了，没人会听你的，最后还有可能引火烧身，小美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把罗菲菲带进火坑吗”？

　　今晚的天气很不好，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月亮更是不见踪影，厚重的乌云从下午就开始堆积，如同一座大山把这座小岛压在下面，海风从海面上吹来，把小岛上的闷热尽数席卷而去，让人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凉意，看样子暴风雨就要来了。

　　在行李箱排列出的简陋小床上，罗菲菲紧紧的蜷缩在江来的身边，头枕着江来的胳膊，脸颊贴在江来厚重的胸膛上，沉睡中的美丽面容露出一抹微笑，她就像一条在大海里随波流浪的小鱼，终于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只属于她的避风港。

　　江来望着睡梦正酣的罗菲菲，山洞里一片漆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凭借身体肌肤传来的感觉去看罗菲菲，去看这个把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的傻姑娘。

　　毫无疑问，江来爱上了怀里的这个姑娘，江来不怕死，曾经一无所有的他一直得过且过，破罐子破摔几乎成了他的座右铭，是李明把小美托付给他，让他有了一个值得为之努力活下去的目标，然后小美死了，死的平平淡淡，连带着也带走了江来唯一的弱点，江来的心一下空了。

　　然而老天就像在给江来开一个大大的玩笑，它早早的就让罗菲菲在江来的心旁排好了队，只等着小美离开的那一刻，它又把罗菲菲送到了江来的心里，仿佛根本没有留给江来任何一丝松懈的机会，现在江来又有了弱点，江来的心一下满了。

　　望着山洞外漆黑一片，凉风拂动着黑夜的大幕，山洞里的江来却有一种仿佛要窒息的感觉，他怕，他怕罗菲菲会成为下一个小美，他想，他想要保护好这个给与他足够信任的傻妞。

　　王辉和周良是打定主意要拿到那把代表着权利的枪，金申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他会用命守护那把枪，因为除了枪，他一无所有。

　　江来越想心里越乱，所有的事情已经逐渐变得不可控，现如今别说是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事情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除非改变的是王辉和周良的心。

　　山洞外刮起的凉风悄然钻进山洞，给江来压抑躁动的心送来一抹清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放松，舒适，惬意，山洞外的一切仿佛在向江来招手，诱惑着他走出山洞，走进清凉的风里。

　　江来悄悄拿起罗菲菲伸展出的光滑手臂，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她自己的身上，罗菲菲在睡梦中扭了扭身子并没有惊醒，江来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罗菲菲的鼻尖，紧接着便牵起清风的手，轻轻的一步一步走出沉闷的山洞。

手电筒的光芒在林子里闪烁着，就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大剑，刺破了黑暗，江来紧紧跟随在光剑后面，沿着山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只是想清净一下，让风为他梳理梳理脑子里的那团乱麻。

　　丛林里的树木随着风舞动着枝叶，就像战场上挥舞着战旗的士兵，它们坚守着各自的阵地，带着一股永不退缩的狠劲，和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做着较量。

　　打小时候起，江来就有一个习惯，他喜欢半夜出门沿着村子里的胡同溜达，特别是心烦意乱的时候，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样会让他有一种拥有全世界的感觉。

　　沿着树林灌木间的间隙小路前行，江来走的很慢，目光随着手电筒的光芒而左右摇摆着，自从来到岛上之后，他还从未在如此深夜出来游走过，虽然现在的树还是白天的树，现在的石还是白天的石，但就现在的漆黑一片中再细看下来，感觉这座岛又是另外一种别样的风景。

　　江来自始至终都是在漫无目的的行走，时而左转，时而右行，他倒是也不怕迷路，这段时间白天里他的脚步早已遍布整座小岛，不管身处何地，只要顺着人字形山体前行，总能找到回去的路。

　　江来沐浴着微凉的海风，就这样一边看着一边走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他的脑子里的时候，耳边已经可以听到澎湃的波涛声，江来猛一抬头顺着手电筒的光向前望去，前方卷涌着的海浪仿佛在向他招手。

　　“怎么走到这儿了”？江来望着前方的海浪波涛，不觉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江来的心里还在记挂着小美，不知不觉间，江来又走到了小美安息的那片海滩，从他驻足的地方向左再走不到两百米，就能看到小美和那十三名可怜人的坟墓群。

　　“来都来了，去看看那小丫头吧”，江来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他关闭了手电筒，转身向着小美的坟墓走去。

　　江来顺着海滩，一边走一边听，耳边波涛回荡，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一个充满悲伤的故事，细细听来，似有凄厉的哭声回荡，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哭声中带着亏欠，透着懊悔，显的无比悲凉。

　　“不对”，江来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一双眼睛猛的圆瞪，直勾勾的凝视着埋葬小美的方向，耳边的哭声是真实的，而且就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江来下意识的从腰间抽出斧头拎在手里，他慢慢的远离了空无一物的海滩，紧贴着沙滩与丛林之间的低矮灌木，猫着腰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向着坟墓群靠近。

　　那哭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确实有人在哭，而且听上去是在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小美原谅我吧，李明原谅我吧，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怂包软蛋，我不是人呐，对不起。。。”

　　那哭嚎声中透着无尽悲凉和悔恨，随着海风融入漫漫夜色，也如同一根刺扎进江来的心里，他万万没想到，在这里痛哭，在这里忏悔，在这里祈求原谅的人会是他。

　　金申跪伏在小美的墓碑前，面对着罗菲菲编织的花环，面对着江来亲手刻下的碑文，他失声痛哭着，就像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也像一个被孩子嫌弃的父母。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错了，对不起，别怪叔叔，叔叔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金申一下一下的用头杵着地，尘埃掺杂着泪水沾满了他的脸，肥硕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若不是那风中回荡的嚎哭声，江来都有可能把他当成一只狗熊。

　　“你在对她忏悔吗”？

　　细微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金申的耳边炸响，让他的哭嚎戛然而止，然后灵敏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接着便掏出了腰间的银色手枪，枪口直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江来在不远处突然打开了手电筒，明亮的光束笔直的射出，笼罩在金申脏兮兮的脸上，金申立刻抬起手臂遮挡下光束，然后努力睁开眼睛打量着光束后的那个人影，手电筒的光与他肥硕的身躯针锋相对，在沙滩上留下一个拉长的宽大影子。

　　“你怎么在这”？金申迎着光束眯了眯眼睛，他看清了来人的面貌，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口中语气如吐寒霜般质问道。

　　“睡不着”，江来把手电筒向脚下一歪，然后迎着金申走了过去。

　　“停下，别过来”，金申凝视着江来，见江来在靠近自己，立刻下意识的怒斥了一声，然后迅速抬起手臂胡乱抹了抹脸颊上的尘埃和泪痕。

　　江来望着金申提起的枪口，识趣的停下了脚步，看到金申此刻窘迫的模样，不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充满讥讽的笑容，口中嘲讽似的调侃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闭嘴”，金申咬着牙低吼道，顺带着用手枪冲着江来点了点。

　　“你除了会拿这个破玩意指着别人，你还会干什么”，江来白了金申和他手里的枪一眼，随即冷哼一声道，“你什么都不会做，你活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小美活着的时候你连个屁都没有，现在她没了，你到这哭诉祈求她原谅，你早干嘛去了”？

　　“你放屁，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吗”？金申拿枪指着江来，厉声怒骂道，“我也不想这样，小美还是个孩子，没人会想着去伤害一个孩子，我也不想去伤害她，可我有办法吗？没有，我没有办法，他们想活，我也想活，所有人都想活，你让我怎么办”？

　　“好，小美的死不是你的错，那李明呢”？江来一步跨出，拉进了他与金申之间的距离，向着金申，他咆哮着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你又为什么害死了李明，他帮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替你解决了多少麻烦，你怎么敢对他下手”？

　　金申愣了愣神，然后他笑了，笑容中带着苦涩，眼眶里分明有泪水在打转，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就是你，江来，这就是你们，在你们的心里，老子就是一个不懂得感恩的混蛋，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对，你说的没错，李明给我收拾了很多烂摊子，帮我处理了很多麻烦，我都知道，我也没忘，我在船上跟他对着干是真的，我向南生说李明的坏话也是真的，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不念他的情，他多好啊，工作上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私下里所有人都亲近他，他在船上就是一个圣人，我呢，船上已经有了一个圣人，而且是我怎么都追赶不上的人，那我他妈只能选择去做一个小丑，能力我不如他，我只能去阿谀奉承，陪笑巴结，因为我要生活，我要保住我的工作，我只能这样做”。

　　金申冲着江来嘶吼着，甚至没有给江来任何接茬的机会，仿佛他要一股脑的把心里积压的全部都吐出来，心里的那块石头，那座山已经压抑了他太久，让他喘不过来气。

　　“李明的死我有责任，但是你要说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认”，金申歇斯底里的冲着江来咆哮道，“李明帮了我很多，替我处理了很多麻烦，我念他的好，船在海上出问题的时候，谁都知道这一切无法挽回，南生要逃跑，我去驾驶室找李明，我劝他，我求他，带着小美跟我们一起走，可李明不听啊，他骂我们是怂包，是懦夫，李明说他要留下保船，不管我再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是南生从后面砸了李明的脑袋，然后用枪逼着我驾驶救生船带他离开，南生在海上才是真的废物，我和李明他必须带着一个，不然他自己出海必死无疑，既然李明不想走，南生就打算把这次事故推到李明的头上，甚至他还想彻底砸死李明来个死无对证，要不是我拦着说时间来不及了，你们恐怕连李明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江来紧紧的注视着金申的眼睛，他沉默了，这些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在这种时候金申没有理由骗他，而且李明的为人江来也知道，即使在最后关头李明托付好小美后，他心里所想的所念的还是船，就像金申说的，李明就像一个圣人，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人际关系，几乎没人能说出他一个不好来，美玉无瑕说的也就是他这种人了，可美玉虽好，却也招惹顽石的嫉妒。

　　“那罗菲菲呢”？江来凝视着金申，他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难得有可以与金申面对面对话的机会，他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事都弄清楚，“在船上你差点做出那么混账的事，这可是我亲眼目睹的，要不是我突然出现，最后你会做出什么你自己清楚，你还想说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吗，你差点就伤害了她”？

　　“对，这次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别说伤害她，就是杀了这个小婊子我都不解恨”，金申的眼神突然变了，从苦涩变的愤怒，情绪也由懊悔化为仇视，他与江来对视着，没有丝毫逃避，“这座岛上没有一个好人，也包括你怀里的这个小妞，你只看到她楚楚可怜，只看到她的娇柔怯懦，可你知道她都做过什么吗？她活生生撕碎了别人的家庭，她让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彻底消失了”。

　　“我知道，她跟我说过，可。。。”，江来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金申出言打断了到了嘴边的话。

　　“你知道”？金申笑着点了点头，“那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她也不可能跟你说，因为连她自己或许都不清楚”。

　　“什么事”？江来眉头紧皱着凝视着金申，想要看他能说出什么样的花来。

　　“罗菲菲勾引的那个男人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吗”？金申紧紧的盯着江来的眼睛反问道。

　　“她没说过，我也没问”，江来摇了摇头，这事罗菲菲确实不曾提起。

　　“那好，我来告诉你”，金申用枪重重的冲着江来点了点，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口中低吼道，“那个男人叫金成，而我叫金申，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