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

学院时光过得飞快，从猎魂森林回来之后，似乎没几天便又临近假期，墨白数着剩下的半个月时间，心里满满的期待和雀跃。

　　假期=回家=见到父亲。

　　整整六年，无论多么忙碌都总有一个人守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关注他的成长。近乎无时无刻的陪伴带给墨白的，便是极其深刻的依赖眷恋和渐渐刻入骨子里的情感。

　　他可以对任何人带上属于前世那个政客的戒备和心机，却独独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只是个单纯诚挚的孩子。

　　因此他会期待回家，也因此，在学院里看到鬼魅的时候，他会忽略掉旁边本是一同出来切磋的小舞，飞快地跑过去扑到后者怀里，抱着不撒手。

　　那是幅很美的画面。

　　空旷的道路上，漂亮可爱的小孩童扑到黑衣黑发面容清隽苍白的男子怀里，跳起来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男子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睛里浅浅的温和映着唇边几乎淡不可见的笑意，显得格外柔软。

　　小舞歪歪脑袋看着两个人，眼睛里划过一抹怀念。

　　下一秒，她正对上了鬼魅不经意间看过来随后顿住的目光。

　　清冽冷彻仿佛洞悉一切又染了淡淡意外惊喜的目光。

　　她神色一变，控制不住地想要转身逃走，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锁定，只要一动，必然直面致命的杀招。

　　完了。

　　小姑娘僵在原地，小脸一片惨白。

　　封号斗罗，诺丁城这样的小地方，怎么会有封号斗罗。

　　鬼魅已经悄然运转魂力锁定了她。

　　原本只是来看看自家宝贝儿子，却没想到能遇到这样的意外之喜。

　　一只化形的十万年魂兽。

　　无论是直接杀了拿魂骨，还是抓回去圈着等小阿白九十级的时候再取魂环，又或者送给一直在给第二武魂寻找合适魂环的教皇，都是不错的选择。

　　何况这小兔子连二十级都不到，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抓住，附近还没有其他的封号斗罗来争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送上门的好处没理由不要，鬼魅已经打算动手，耳边响起的声音却让他动作一顿。

　　“爸爸？”到底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一大一小一人一兔视线交汇的短短几秒足够墨白发现不对，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父亲，“您认识小舞？”

　　即将出手的魂力又收了回来，鬼魅忽然记起他刚来的时候小阿白好像是在和这只小兔子切磋？他之前寄回家的信里面提到过两个朋友的名字，其中一个，好像就叫小舞？

　　这只十万年魂兽是小阿白的朋友。

　　意识到这一点，鬼魅难得有些迟疑。

　　墨白从小活泼却也乖巧，喜欢黏着自家父亲，却一直没有一个玩得好的小伙伴——当然，在武魂城也很难找到和他年龄相当又玩儿得到一块去的小朋友。

　　在诺丁学院呆了两年，本以为他能多认识一些同学交一些小伙伴，可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提起过唐三和小舞。

　　嗯，那个唐三还是他师弟，天然就要亲近一些，和朋友并不完全一样。

　　这么算，这只小兔子就是他家小阿白唯一的朋友。

　　任何东西只要扯上唯一这个词就会变得不一样。

　　鬼魅当然知道哪怕自己当着墨白的面杀了这小姑娘他也不会和自己疏远，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可是小东西也绝对不会觉得开心。

　　他还太小了，这么早就直面死亡，不好。

　　可这是十万年魂兽。

　　诱惑力太大了，就这么放过，他舍不得。

　　鬼魅很少有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候，沉默半晌，他摇了摇头：“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小姑娘很可爱。你的朋友？”

　　“是呀，我的朋友。”墨白笑，看得出来很开心。

　　“你很喜欢她？”

　　“对啊，小舞超可爱的。”

　　“她是一只十万年魂兽。”鬼魅看着墨白因为这话微微睁大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她是一只十万年魂兽，现在还觉得她可爱？”

　　“为什么不？”墨白歪了歪脑袋，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爸爸现在需要魂环吗？”

　　鬼魅摇头：“不需要。”

　　“那魂骨？”

　　鬼魅实话实说：“没有魂师会不想要十万年魂骨。”

　　“这样啊。”墨白眉头皱得更紧了，“您想杀她？”

　　“想。”鬼魅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如果她是你很好的朋友的话，我可以放过她——她是吗？”

　　不是。

　　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

　　他和小舞认识一年，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切磋，对小孩子来说，这就是很好的朋友了。哪怕是成年人，这都不是可以轻易看着她去死的交情，尤其是在自己一句话就能救下来的情况下。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的冷漠和凉薄，一年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多少感情，小舞的命和父亲的需要，并不是多困难的选择题。

　　但父亲不知道。

　　其实以他们的修为，完全可以自己教导墨白修炼，可是他们还是把他带到了这么一个小学院，就算这里有大师呢，更多的还是想让他有一些小伙伴，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武魂城做不到这点。

　　无忧无虑的童年，面不改色地任父亲杀掉小伙伴？

　　想想都觉得违和。

　　他不怕他们讨厌他，这个信心他有，可是他们会担心。担心他没有朋友担心他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受了什么刺激担心他过得不开心，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十万年魂骨的价值，他明白。

　　可是为这个让父亲担心，他觉得不值。

　　于是他说小舞是他的好友于是鬼魅真的没有动手。

　　小舞松了口气，这一刻她无比感激墨白也特别庆幸自己遇到的这位封号斗罗同时还是个在意孩子的父亲。

　　谁都不知道这其实是个乌龙。

　　鬼魅不想让墨白太早面对死亡，经历失去朋友的伤心难过，却没料到她对他而言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墨白不想让鬼魅觉得自己孤僻冷淡没有朋友过得不开心，却还没有体会到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性格冷硬一点反而比善良心软更让人放心——否则鬼魅就该是直接收手而不是让他来选。

　　让小舞逃过一劫的，其实是这对父子对彼此笨拙又温暖的关心。

　　好人做到底，鬼魅本就擅长隐匿，便用自己属性特殊的魂力凝聚了一条小手链送给小舞，可以隔绝魂斗罗的查看，面对普通的封号斗罗也能掩饰一二，不注意观察看不出来，不过对九十五级以上的无效。

　　小舞没有推辞，这样一条手链对她作用太大了，没有了生命威胁，她看鬼魅也就没了之前的忌惮恐惧，笑着道谢：“谢谢叔叔。”说完也不多留，蹦蹦跳跳地走了，把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小姑娘确实挺可爱。”抛开魂兽的身份，这话也算出自真心，鬼魅牵着墨白走在校园里的路上，想着之后的话该怎么说。

　　墨白走几步又跳几步，带着这个年纪的熊孩子特有的活泼开口：“还有半个月才放假，您是要在这儿呆一段时间？”

　　话里的满满的期待再明显不过，鬼魅在心底叹了口气，摇头：“我和月关这两个月有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忙，这个假期可能没办法陪你。”

　　“哎？”墨白步子一顿，有点小失望，“那我这个假期不能回家了？”

　　“如果你很想回家，我们可以雇一个侍女照顾你。”

　　虽然墨白已经独自上学两年了，可是学校有食堂有宿舍，和在家里独自生活不是一个概念，加上武魂城又不是一般的地方，他肯定是不能一个人呆着的。

　　“那还是算了，我留在学院吧。”墨白很喜欢父亲这种让他自己做决定的态度，这让他因为不能回家而有些郁闷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儿，又一次蹦蹦跳跳，“小三——我是说我师弟唐三，他家就在诺丁城附近，我假期去他家玩儿，您觉得怎么样？”

　　“就是你上次写信提到的那孩子？挺好的。”鬼魅点头，又提到修炼，“你上次上次说到十九级了，现在？”

　　“已经到二十啦，不过还没有取魂环。”墨白答，“我们明天去猎魂森林？”

　　“嗯。”鬼魅这次来本就有帮他猎取魂环的意思，“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魂环？”

　　“老师说最好是对藤蔓和长刺都有作用的，我想了一下，有点想要一个附加毒的魂技。”墨白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说，“幽影给了我基础的攻击手段，第二个百年魂环我想做一个全面一点的强化；我有想过一些别的属性，比如坚韧，可是长刺的攻击需要锋利，同样的，如果增加锋利的特性，又对藤蔓的灵活性不利，而毒没有这类问题；鬼藤自带麻痹毒素但是效果不强，现在倒还有些用处，可高等级魂师多数都有一定程度的毒抗能力，如果放任不管，以后这个特性估计就得浪费掉，有点可惜。所以，加强麻痹毒素，最好是能有强制的功效比如眩晕什么的，我觉得比较合适——猎魂森林有这样的魂兽嘛？”

　　鬼魅没有直接评价，只是道：“兽武魂附加毒，可能会反噬自身。”

　　“不会。”墨白回得很笃定，“我感觉，九幽蟒本来就该是剧毒的，我想附加毒，也有刺激一下试试的目的。”

　　鬼魅沉吟片刻，认同了他的说法，“魂师对自己武魂的感应一般不会出错，可以试试。”

　　“而且，我还有一个想法。”墨白顿了顿，又道，“九幽这个词······如果附加和幽冥啦死灵啦之类的说法有关的魂环，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不过这个只是想法，没有什么依据。”

　　“幽冥······”鬼魅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有些出神，“有一种植物系魂兽，叫曼珠沙华，达到两百年后常有曼陀罗蛇伴生，传说中生于黄泉彼岸的死亡之花，自带毒雾，魂兽或者魂师如果靠近，会回忆起自己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最终沉沦其中，算是幻境的一种，我在星斗大森林遇见过一次，如果做魂环，可能可以提供制造幻境的毒素。不过这种魂兽比较少见，猎魂森林未必会有。”

　　“小三的第一魂环来自一条四百多年的曼陀罗蛇，就在猎魂森林。”墨白眼睛一亮，“我们就找曼珠沙华吧。”

　　“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墨白想了想又道，“九幽蟒的事情，我觉得可能瞒不了老师多久了。”

　　“那就不瞒了。”

　　“咦？”

　　“大师的人品可以信任。”

　　“可是您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阿白，那是你的老师。”鬼魅低头看了他一眼，“正式拜师的老师，和学院的老师，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