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往莲花坞的船上，灵汐虽觉得一路来风景不错，可对于一众修仙之人放着仙剑不用，反而如凡人一般骑马行船的举动也是非常的不解了。

此界灵气充沛，虽说传承断绝，可这些修者也未免太过安逸了些。

一行人上了码头后，不断有百姓笑着和众人打招呼，魏无羡凑在灵汐身边不时地和人招呼，当然也免不了加一句“这是我阿姐！”

对于他这一路的显摆炫耀，江澄只觉的麻木，再想想与聂氏一行辞别时这家伙恨不得人人广而告之的臭德行，他只想快点回到莲花坞，谁还没有姐姐了不成？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酸了的！

“爹！阿澄，阿羡！”

一行人刚刚走进莲花坞大门，便有一紫衣少女提步迎来，灵汐看了一眼便知这少女就是弟弟口中的好师姐、江氏嫡女江厌离。

“师姐！”

“阿姐！”

几人寒暄过后魏无羡又拉着江厌离向其介绍起灵汐：“师姐，这是我阿姐——魏灵汐，阿姐她一直随师祖深山修行，近日知道我的消息后阿姐她特意下山找我来啦！”

江厌离温婉一笑，“曾经听阿羡提起过，不想今日终于见到了，灵汐妹妹。”她比灵汐生月大了几日，魏无羡刚来莲花坞时江厌离曾听江枫眠提起过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妹。

“阿婴也说了好多江姐姐的事情，灵汐多谢江姐姐这些年对阿婴的关照。”灵汐对于这个魏无羡口中风评极优的好师姐亦是感谢良多。

“灵汐妹妹客气了，阿羡很好——”

“带回一个魏无羡不够，又把藏色的女儿带回来，江枫眠，你可真对得起你的好兄弟啊！”

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气氛猛地一滞，江枫眠眉头一皱：“三娘子，慎言！”

“你让我慎言？”虞夫人带着两个侍女冷笑上前，“我倒想问问了，你江枫眠究竟安的什么心，区区一个家仆，他的儿女就这么让你挂心不成？”

“三娘子！！”

“家仆？”灵汐冷冷一笑，“我怎么记得我父亲脱离江家

之前是长老，脱离之后是散修呢？怎么在你江氏主母眼中，除了主人便都是奴仆不成？您这尊卑论的可真让人大开眼界啊！！”她虽然对这一世的爹娘没什么感情，可也轮不到旁人轻贱他们。

“灵汐，你听我说——”江枫眠一脸的歉然。

“阿姐......”魏无羡紧张的拉着灵汐的手，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已经习惯了虞夫人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可是阿姐不一样！他担心的看着灵汐，却碍于江枫眠而不知如何是好。

“好哇，一个小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虞夫人指尖电光闪烁，秀致的眉目间凌厉之色愈发严重，“真不愧是藏色的好女儿！一样的不知礼数！”

“阿娘！”江澄、江厌离。

“虞夫人!”魏无羡。

“够了三娘子！这是长泽的长女.”江枫眠喝道，“不要在小辈面前胡闹了！”

“我胡闹？”虞夫人唇畔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是你一而再的罔顾我的意愿一心当你的好人，你究竟是为了你那昔日的家仆还是为了藏色，你心里清楚!”

“虞夫人！”魏无羡压抑的开口，“我爹娘已经过世多年了，请您不要再牵扯他们了！”与姐姐刚刚相认不久就让她遭受到虞夫人的迁怒，这让魏无羡觉得很难堪。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魏无羡的发声一下子把虞夫人的怒火吸引了过去，“不守规矩的东西！以为冒出个姐姐多了不起吗？跟你那狐媚子娘一个路子！”

灵汐的脸色很是难看，她想过虞夫人会迁怒，可没想过竟然就这么当着小辈的面发泄自己的怒火，看魏婴的样子这种场景似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江宗主，被您的夫人当面辱及先父先母——这就是阿婴这些年来不时的遭遇吗？”她冷冷的问道，待看到魏婴一脸的难过却暗自隐忍的模样不由更加生气。“我父亲他真的是您的好兄弟吗？”

“灵汐，三娘子一时胡言，你千万不要在意，——”江枫眠眉头紧锁，对于妻子的固执实在是头疼不已。

“我说错什么了吗？江枫眠，你这些年对一个家仆之子比你的亲儿子还要亲，你心里藏着什么龌龊你自己知道！”

“够了！”灵汐怒及而笑，眼神冷漠的望着台阶之上一脸高傲的虞夫人，仿佛看一个死人一般的漠然：“阿婴，爹娘灵位可在？”

闻言，魏无羡一脸苍白，“阿姐，我......我......”

是啊，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给爹娘立碑拜祭？莲花坞内也无丝毫爹娘的痕迹呢？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灵汐看着魏婴一脸的失神悔恨，心底便明白了许多，她一双冷眸直直的看向这位自诩父亲好兄弟的江宗主，“敢问江宗主我爹娘坟茔何在？即便他们死于野外，想来衣冠冢总是有的吧？不知可否让我拜祭一番？”

他们这‘好兄弟’的水分又有多大呢？

江枫眠无言以对，他为什么没有想起为长泽夫妻收尸立碑呢？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虞夫人与他的数番争吵。

他是喜欢过藏色，可那不过是年少慕艾，后来藏色选择和长泽在一起，他也已经彻底放下。就因为此虞夫人一直怀疑于他，莲花坞内与长泽夫妻有关的一切全都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包括被虞夫人寻错赶走的与其二人交好的客卿弟子们。为了耳根清净，也因着阿婴年幼，多年来他也就从没想起过这一茬，不想今日却被明晃晃的指出，不由让江枫眠羞愧不已。

“所以，我父母这些年来无人收尸、无人立碑、无衣冠冢、无亲朋子女拜祭？”灵汐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好兄弟’的待遇了，“阿婴不懂，您也不懂吗？您的兄弟情深可真够廉价的！”

“阿姐！”魏无羡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想想这几年来每每被罚跪的日子，想想那祠堂内的江氏先祖牌位，再想想无人拜祭的父母他不由得痛入心扉。

灵汐的话语也让江澄和江厌离姐弟二人无言以对，过往从不曾想到的事情竟是如此的伤人。

“阿婴，寄人篱下不是你的错，我们有恩必报，只是——你真的还要留在这里吗？被人家仆之子的羞辱着，被人辱及父母也不敢出言不逊，这就是你当做家的地方吗？”这一刻，她对于整个江氏心里都存了厌恶的念头。

“灵汐！”听出她话音的江枫眠一脸震惊：“这件事都是江叔叔的错，是我愧对你父母，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所以，被人辱及父母也活该我们受着吗？”灵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江枫眠张口难言。“之前我就想问，阿婴四岁开始流落街头，江宗主何以在他九岁时才将其找到？我记得阿婴与我说他当年被爹娘勉力送至越州时曾放出过你云梦江氏的传讯烟花，并曾求助于当地仙门代为传信。那么，这五年，江宗主又在做什么呢？”

江枫眠呐呐无法辩驳，那时他在做什么呢？——那时他出门夜猎，回来时听弟子说起长泽遗孤的事情，才知道三娘子竟然赶走了聂氏的弟子并扬言不过是有人弄虚作假，意图攀附云梦江氏。他知道后不过多问几句便被三娘子好一番冷嘲热讽，自此再无宁日。争吵的次数一多他便假借夜猎远远地躲了出去，直到几年后路至夷陵见魏婴与长泽相貌相仿才有心查问。

远远地几个出来寻两位师兄的弟子们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些从不曾细想的事情，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虞夫人有事没事的挑刺和厉言，虽然知道虞夫人针对大师兄魏无羡多一些，可他们不知道大师兄的父亲曾经是江氏的客卿长老啊！既是长老，哪怕便是退出云梦江氏，大师兄也不该跟家仆之子挂上关系才对啊？

“虞夫人不总说宗主对大师兄的母亲有私情吗？难不成也是假的？”有弟子小声嘀咕道。

“虞夫人还说大师兄是仆人呢，也没见宗主他们反驳不是？”

“如果长老之子都只是家仆，那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又算什么呢？”有人丧气道。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除了江厌离修为低下没听清，余下几人个个都听得清晰异常，江澄还没来得及呵斥那几个弟子，就被灵汐一声冷笑打断。

“魏婴，这样的云梦江氏你还要待吗？”

魏无羡痛苦的抬起头，他本是一个爱笑的少年，哪怕这几年寄人篱下，他也时常安慰自己要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的话——“你要记得别人对你的好，不要记你对别人的好。心里不要装那么多东西，这样才活的轻松自在。”

他抬眼看到虞夫人厌恶的眼神，看到江叔叔无言的难堪，看到师姐的为难、江澄看着阿姐的不认同，还有阿姐那漠然到冷酷的神色，“江叔叔，多谢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魏无羡！我们家这几年难道就白养你了不成？”江澄愤怒的把灵汐昨夜送的储物指环摔在地上，“什么狗屁阿姐，我看你就是诚心来找我们江家麻烦的！”

“阿澄！”江厌离一脸难受的拉着江澄的手臂，“羡羡，我们回家好不好？师姐做了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师姐，对不起......”魏无羡只要想到这些年来爹娘无人收尸立碑拜祭的凄凉他就怎么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想到这几年来每每被虞夫人借故挑刺责罚，又有谁为他开脱了呢？他反而还要压下心底的难受去安慰给自己送汤的师姐，可——真的是他错了吗？

“阿羡，是江叔叔的错，如果你要离开，江叔叔也不会怪你，莲花坞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

“你最大的错就是当初不听我的话带了这么个白眼狼回来！”虞夫人凌厉的话语扔了过来，“你以为云梦江氏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你魏无羡欠我江家那么多，你还的清吗？”

“魏婴欠的自有我来替他偿还！”灵汐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本就对魏婴在江氏的情况有所疑虑的她如何猜不出来江枫眠的打算，不外乎借着收养故人之子的名头来博声望罢了，即便当初的兄弟情有八分，怕也在虞夫人的搅合下只余两分吧？否则又岂会任由虞夫人随意欺辱魏婴而不作为。“江宗主，以前种种我可以看在魏婴被你云梦江氏收养这几年的份上不计较，可若是他日再让我听到您的夫人辱及我的父母与阿婴，——”灵汐毫不遮掩的显露出元婴修者的灵力气息，顿时给了在场诸人莫大的压力。

修真界已多少年不曾出过金丹以上的修士了，即便五大世家，最高修为者也不过金丹巅峰罢了，灵汐这突如其来的显露修为，江氏几人险些被那恐怖的灵力气息压的跪倒在地。这一刻他们终于正视起了眼前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少女,如此高深的修为也让他们想到了其师祖抱山散人，更让他们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女仅凭这一身傲人的修为便可傲视整个修真界，她随口说出的威胁并不容人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