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终于先动手了！

“说得好像你们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一样！”

说着，他将腰间的陈情取了下来，举到唇边，随着笛子发出尖锐的嘶鸣，不夜天城广场的地面之上，一只只惨白的手臂破土而出！

一具具尸体顶破白石铺就的细墁地面，从泥土深处爬了出来。有御剑刚刚离地的，立即被他们拖了下来。魏无羡站在炎阳烈焰殿的屋脊之上，竹笛横吹，双目在夜色中闪闪发出冷光。俯瞰下方，各家服饰犹如五颜六色沸腾不止的水，翻搅不止，时而四散，时而又聚拢。除了云梦江氏的方阵那边无恙，其他家族尽皆大乱，各个家主都忙着护住自己的门生，一时都无暇去攻击魏无羡。

正在此时，一道泠泠的琴音扰乱了陈情的笛音。

魏无羡放下陈情，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坐在另一条屋脊上，横琴于前，一袭雪白的衣衫在黑夜中有些刺目。

“啊，蓝湛。”打完招呼过后，他又将笛子举到唇边“从前你就该知道了，清心音对我没用！”

蓝忘机翻琴上背，改为抽出避尘，直冲陈情袭去，要斩断这支催生出魔音的鬼笛。

魏无羡旋身一错，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咱们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横竖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来啊！”

“魏婴！”这一声虽然是喝出来的，可是，换了任何一个清醒的人来听，都会听出来，分明在颤抖。

忽然，一片厮杀声中，魏无羡听到了两声细微的声音。

“阿羡！”

“羡哥哥！”

这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将他他心头狂飙的邪火浇了个透心凉。

江厌离究竟是什么时候来了誓师大会现场的？

他记得最后见江澈的时候，她受了伤，怎么会这么快来到这！

魏无羡登时魂飞魄散，顾不上再和蓝忘机相斗，放下陈情“师姐？！阿沅！”

江澄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刹那间脸色煞白“姐？阿沅！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

蓝曦臣同样听到了你的声音，不明白你是怎么来的这里。他也顾不上多想，急急忙忙的寻找你的身影。

“阿沅！阿沅！”

魏无羡走后，你原路返回金麟台，却听见修士说四大世家在不夜天围剿夷陵老祖魏无羡！你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你却没想到江厌离也跑了过来，你便只好循着声音先要找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厌离。

魏无羡跳下了炎阳烈焰殿的屋脊，和江澄一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师姐？阿沅？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他顾不得数道冲他逼来的刀光剑影，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一边格挡一边急急奔走，忽然，看到江厌离被淹没在人群后，一边奋力地拨开几人，一边艰难前行。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少距离，隔着无数人，一时半会儿魏无羡冲不过去，江澄也冲不过去。更糟的是，恰在此时，两人都忽然发觉，江厌离身后，摇摇晃晃地站起了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凶尸。

看到这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魏无羡厉声喝道“滚开！给我滚开！别碰她！”

江澄咆哮道“让它滚！”

他掷出了三毒，紫色的剑光冲那具凶尸飞去。然而，剑光在半路就被其他修士的剑光干扰了，偏离了方向。魏无羡心神越紊乱，控制能力就越差，那具凶尸无视他的指令，反而扬起了手中生锈的长剑，朝江厌离劈去！

“停下来，停下来，给我停下来！”

现在人人都在忙着对付自己身边纠缠的凶尸，根本没有谁还有心思注意别人是不是危在旦夕。那具凶尸一剑劈下，划开了江厌离的背部！

江厌离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那凶尸站在她背后，继续扬起了长剑。正在这时，一道剑光削飞了它的头颅！

蓝忘机落在广场之上，顺手接过回召的避尘，第二剑斩断了这具凶尸的双手，生锈的长剑跌落在地。不需要第三剑，它便再也威胁不到人了。

魏无羡和江澄这才冲了过去，连感谢都顾不上对蓝忘机说。江澄抢先抱起江厌离，蓝忘机则截住了魏无羡，抓住他的衣领，提到面前!

“魏婴！停止催动尸群！”

魏无羡眼下根本顾不上别的事，眼中也完全没有蓝忘机的脸，更看不到蓝忘机眼中的血丝，也看不到他发红的眼眶，只想去看江厌离有事没有，赤着眼睛拨开他，扑到地上。

蓝忘机被他推得身形一晃，站稳了看着他，还没下一步动作，忽听远处又有人惨叫呼救，敛了目光，转身飞去救援。

你好不容易找到江澄，看见的就是江澄抱着江厌离的模样，你连忙跑过去“阿姐！你没事吧！阿姐！疼不疼？”

江厌离的背都被鲜血浸染了，闭着眼睛，好在还有呼吸。江澄探她脉搏的手颤抖着抽了回来，松了一口气，忽然冲着魏无羡的脸就是一拳。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能控制住的吗？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魏无羡跌坐在地上，茫然又绝望……

我也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啊……！

江澄见你过来，急急忙忙的把你浑身上下看了一遍，确认你不是太严重，稍稍放下心“江澈！你乱跑什么！自己受多重的伤自己不知道吗！”

蓝曦臣想过去找你，却被沿路的傀儡耽误的脚步，见你和江澄在一起，便专心对付眼前的傀儡。

这时，江厌离动了一下，江澄紧紧抱着她“姐姐！没事！没事，你怎么样？还好，只是划了一剑，还好，我马上带你下去……”

他说着便要把江厌离抱起来，

“……阿羡。”

“师姐，我……我在这里。”

江厌离缓缓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魏无羡心中一阵恐慌。

“阿羡。你之前……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听着听着，魏无羡的心砰砰狂跳。他还是不敢面对江厌离的脸，尤其是此时此刻，这张脸和当时的金子轩一样，沾满了尘土和鲜血。

更不敢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是来跟你说……”

说什么？

没关系？我不恨你？什么事都没有？不怪你杀了金子轩？

不可能。

但是完全与之相反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所以，她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还能对魏无羡说什么。

可是，她心中就是觉得，她一定要来见这个弟弟一面“阿羡，你……你先停下吧。别再，别再……”

“好，我停下。”

他拿起陈情，放到唇边，低着头吹奏起来。他费了极大精力才稳住心神，这次，凶尸们终于不再无视他的命令了，一只一只，喉咙里发出咕咕怪声，像是在抱怨一般，缓缓伏了下来。

蓝忘机微微顿足，远远望向这边，末了，回头继续出剑，救援尚在苦斗的同门和非同门。

突然，江厌离双目一睁，双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大力，将魏无羡一推！

魏无羡被她这一推推得又摔倒了地上，再抬起头时，就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喉咙。

握着剑的那名少年，正是刚才扑到那射箭人身上痛哭的年轻修士“魏贼！这一剑代我哥还给你！”

魏无羡坐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头已经外下去、喉咙汩汩冒出大量鲜血的江厌离。

他刚才还在等着她说话，仿佛是对他下达最后的宣判。

江澄也是愣愣的，还抱着姐姐的身体，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魏无羡身边连带着被推开，你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

半晌，魏无羡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蓝忘机一剑刺出，猛地回头。

那名少年这才发现自己错手杀错了人，拔出长剑，恐慌地连连后退，边退边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是要杀魏无羡，我是要给我哥报仇……是她自己扑上来的！”

魏无羡倏地闪到他身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蓝忘机什么风度仪态也顾不上了，他推开一个又一个的挡路之人，朝魏无羡的方向奔去。然而，还没奔到一半的距离，魏无羡便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捏断了这名少年的喉骨。

“你！你——当初累死江枫眠夫妇，如今又累死你师姐。你咎由自取，还敢迁怒别人！不知回头，反而继续杀伤人命，罪无可恕！”

可是，再多的谩骂和斥责，此时的魏无羡也听不到了。

仿佛被另外一个灵魂支配着，他伸出双手，从袖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在所有人面前，把它们拼到了一起。

那两样东西一半上，一半下，合为一体，发出一声铿然的森森怪响。

魏无羡将它托在掌心，高高举了起来。

阴虎符！

下面的修士见了魏无羡拿出来的阴虎符，纷纷露出贪婪的神色。

“阴虎符！快！快杀了魏无羡，缴了他的阴虎符！”

魏无羡看着下面道貌岸然的修士，嘲讽的笑了。

看着在江澄怀里已经没了气息的江厌离，和旁边因为他再次受伤的你，突然笑了。

满眼绝望的笑了....

“既然你们那么想得到它！那就各自凭本事来夺吧！”

说着，把阴虎符向天空中跑去，人群乱作一团，为了争夺阴虎符，互相残杀，一时间又倒下许多死在“自己人”剑下的尸体。

魏无羡突然起身，飞向崖边，绝望的看着底下一群“主张正义”的修士。

“羡哥哥.....”

“魏婴！回来吧！”

魏无羡仿佛听不见所有人的声音，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就这样结束吧！该结束了！

魏无羡突然觉得诶人抓住了手，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你和蓝忘机一人抓住了一只手“蓝湛....阿沅....放手吧....”

“魏婴....”蓝湛只是固执地拽着魏无羡的手，自己受伤流血了也全然不顾。

“羡哥哥！你抓住！我带你上去！”

魏无羡却是笑了“ 阿沅....我想好姝儿的名字了....愿合.....蓝愿合...好不好？”

"羡哥哥..."你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愿合.....愿合......却成了一个没办法实现的愿望了......

"江澄......."

你才注意到，江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阿兄！你快帮我把羡哥哥拉上来！"

江澄却无视你的话，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江厌离死在他怀里的画面，愤恨的看向魏无羡。

江澄举起三毒"魏无羡！你去死吧！"

"不要！！"

你腾不出来手去阻止江澄，你本以为魏无羡会死在江澄的剑下，可江澄却在最后一秒把剑刺向了旁边的岩石，你有一瞬间的呆愣。

魏无羡却趁机甩开你和蓝忘机的手掉了下去。

"魏婴！不要！"

你看着魏无羡跌落下去事后的神情，很平淡，带着解脱的意味.......

江澄不再看魏无羡，看着蓝曦臣过来抱起了你，自己回过神抱着江厌离的尸体，头也不回走出了乱葬岗.........

你受了伤，蓝曦臣便把你带回了金麟台蓝氏的客房。蓝曦臣为你包扎后背的伤，又给你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过程中你一声未吭。

你心里想的都是魏无羡跳下悬崖后的神情，你抱住蓝曦臣“曦臣哥哥.....羡哥哥...他真的错了吗？”

蓝曦臣知道你伤心，把你抱在怀里，像拍小孩一样给你安慰“魏公子为人光明磊落，魏公子所修的诡道术法，让各世家所忌惮，我相信魏公子问心无愧就好....”

是啊！魏无羡所求不过是惩奸除恶，无愧于心！

“阿沅不必在我面前坚强，想哭就哭吧！”

你听他安慰你的话，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曦臣哥哥.......我没有哥哥了！......我也没有姐姐了！”

蓝曦臣拍着你的背给你安慰。你哭了一阵，许是哭够了，也累了，便睡了过去。

蓝曦臣看你带着泪痕的睡颜，内心不忍“阿沅，你还有我。”

“魏无羡死了。大快人心！”

乱葬岗大围剿刚刚结束，未及第二日，这个消息便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修真界。

身死之后，盖棺定论。所论内容大同小异，偶有微弱的异声，也会立刻被压了下去。

只是每个人的心头都还有一缕阴霾挥之不去。

虽说夷陵老祖魏无羡已身死乱葬岗，但事成之后，却无法召唤他的残魂。

他的魂魄，也许是在被万鬼吞噬之时一同被分食了，又也许是逃逸了。

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然而，夷陵老祖有翻天灭地、移山倒海之能——至少传闻中是这样的，他若要抗拒召魂，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旦他来日元神复位，夺舍重生，届时，玄门百家甚至整个人间必将迎来更加丧心病狂的报复和诅咒，陷入暗无天日和腥风血雨之中。

因此，将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压在乱葬岗顶后，各大家族开始进行频繁的召魂仪式，同时严查夺舍，搜集各地异象，全力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