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交接了一些事物后回到府上。
叶笙你们这成何体统!
二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个放声大哭,嘴里还念念有词。另一个双手高举,浑身僵硬。
叶笙额角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一手拎起醉的不轻的舒墨,后者见了他后一下子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喊着父君。
叶笙……
叶笙嘴角一抽,想甩袖把他打飞出去三丈,却咬牙忍了下来。
他扫了眼留善,发现她紧闭双目,还是保持着方才双手高举的动作,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法,一动未动。
留善爱洁,受不得一点脏乱尘埃,除了血染白衣时的冲击,那一身白衣轻纱几乎都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哪里受过如此委屈?
她内心的小人已经从尖叫转为嘶喊,为了不表现出来,她动不得半分,否则害怕自己会失控。
天帝陛下忙完,寻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怪异的一幕。
他本与留善相约,忙完政事后便来叶笙府上寻她,恰好他心中也有疑问,经过那次留善醉酒吐真言,他再看他们三人,倒是有了不同的感受。
只见舒墨挂在叶笙身上哭的稀里哗啦,留善高举双手神情凝重,一动不动。
叶笙陛下。
叶笙试图拉开舒墨,向玄凌行礼,却发现这厮力气大的很。
他压低声音,咬牙道:
叶笙舒墨,松手!
可这显然是在对牛弹琴。
舒墨不松,我就要消失了,还松什么手……
那头“牛”倔强又可怜巴巴的道。
叶笙你胡说八道什么……陛下在这儿呢!
拉扯无果,叶笙揉了揉眉心,转而对玄凌赔罪道:
叶笙舒墨他醉的不轻,还望陛下见谅。
玄凌道了句“无碍”表示理解。
天帝陛下叶将军先忙吧,朕是来接善儿的,这便离去。
叶笙那……还请陛下恕微臣不能远送。
他看了眼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的舒墨,很是嫌弃。
天帝陛下无妨。
得了天帝陛下一句“无妨”,叶笙这才气势汹汹的拎起醉鬼步入后院。
随后玄凌走到留善跟前,蹲下身与其平视。后者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天帝陛下善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压制了留善心中嘶喊的小人,即使紧闭双眼,玄凌那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干净模样浮现在脑海当中。
颤抖着手,似乎极力的压抑着什么,捻了个净身诀。
身上恢复一片清爽,留善整个人如同松懈了下来一般,四肢无力的向前栽了去。
天帝陛下恰好一伸手就接住了她瘫软无力的身子。
天帝陛下这是怎么了?
玄凌身上的气息也是那般干净清爽,即便登上帝位,帝服也选用了他一向穿着的白色。
他的干净像是能感染到留善,内心那个因受到脏乱而嘶喊尖叫的小人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留善重新动用灵力撑起身子,那四肢无力的“副作用”依旧没有恢复。
留善走吧。
怀中落空,玄凌有些失落。
二人一同步出将军府,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老实地将手指戳来戳去,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天帝陛下还记得当年在俊疾山。天后娘娘说过与叶将军不是亲兄妹?
留善顿了顿,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玄凌眯了眯眼睛,靠近了几分,声音在留善耳边颤动,含着一丝委屈。
天帝陛下他那日在朕面前炫耀天后娘娘送的琥珀。
留善……
打死她都不信叶笙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
天帝陛下朕从小就喜欢琥珀晶莹剔透的色泽。
留善……
天帝陛下垂眸望向她,满目期待。
天帝陛下那里头镶的彼岸花瓣着实引人注目。
留善……
对于这明显的暗示留善算是明白了,琥珀是她从前在冥界专门用来与下面的人联系用的,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想要。
不过既然他想要,她也会给,反正多的是。
留善呐。
她手中幻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比叶笙那块还漂亮。
不过天帝陛下不知晓的是,只要手持白大人的琥珀,不论是谁的,都比叶笙的那块好看。
他欢喜的接了过去,随后也幻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天帝陛下礼尚往来,还望天后娘娘莫要嫌弃。
留善疑惑的接过锦盒,打开一看,一怔,微微张着嘴,神情略显惊讶。
她停下脚步。
这……竟是应龙的逆鳞?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逆鳞生在龙的颈脖处,而逆鳞之下就是心脏,是最脆弱的地方了,没了逆鳞,等于失去了保护……
留善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不过就是给了他一块几乎与她共事过的人都有的琥珀,却换来他这独一无二的逆鳞?
她“啪”的一声合上锦盒,递还给他。
留善为什么这么做?
天帝陛下又推回给她。
天帝陛下因为朕想一辈子守护天后娘娘。
留善沉默了,心中的愧疚感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伸手抢回了天帝陛下手中的琥珀。
留善这个不给你了。
玄凌急了一瞬。
天帝陛下送出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
是没有这个理,但她实在不好意思用一块烂大街的琥珀,换他珍贵的逆鳞。
若是换做别人,留善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对于玄凌,她本就心存愧疚,他今日这般掏心掏肺的举动,更是令她无地自容。
想到这里,留善叹了口气,脑袋疼的厉害。
她将目光落在自己腕上的镇魂石手钏上,这是她身上唯一能与逆鳞相匹配之物。
于是她顺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将手钏剥落,直接滑落套在他的腕上。
留善不占你便宜。
玄凌自然是认识此物的,也知晓这是留善的专属法器,本不想收,却又想到日后有他的逆鳞护着,她根本就没有动武的机会,况且她能将自己的本命法器送给他,是否代表了她内心深处已经接纳了他?
如今的他贵为仙界之主,再寻个适合她的法器并不困难。
逆鳞与镇魂石,皆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如此,当做定情信物倒是相得益彰。
天帝陛下可朕也是真的喜欢这琥珀。
天帝陛下的目光依然留在琥珀身上。
留善……
留善无奈地将琥珀塞入他手中。
留善天帝陛下倒是贪心。
玄凌欢欢喜喜的收着,轻声一笑。
天帝陛下孩童才做选择,大人两样都要。
不知为何留善想到了太妃有意为他多选几名天妃之事,心头涌现一股不适,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留善那恐怕一位天后,天帝陛下也是不会满足的。
几乎话音一落,她也跟着怔了怔。
这是在说什么?
玄凌目光在留善身上,看出她眼睛里淡淡不高兴,嘴角不由扬了扬。
天帝陛下朕曾说过,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星月与卿。除非星月化形,否则朕永远都会守着天后娘娘。
留善虽然不记得他何时说过,不过却也知晓,星月化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知不觉当中,二人已经回到临华殿。
留善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今夜过后,他们便要分道扬镳,那镇魂石,便当作补偿吧。
这三日来,玄凌只要一闲下来就来寻她,而她也极为配合。
毕竟今日一别,或许后会无期?
未来之事,她不会知晓,只能将此次离别,当作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即使相遇,也只是有缘无份。
她必须回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而玄凌,也有属于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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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玄凌皱着眉头半夜醒来,浑身气息黑暗而阴沉,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阴郁烦躁。
他的手往一旁探去,却落了个空。
玄凌猛的坐起身,清冷的临华殿中哪里还有留善的身影。
原本该是留善睡的内侧,只余下一个精巧的锦盒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心下一沉,几乎不需要牵动腕上的红线都能猜测到她的去向。
逆鳞处的伤口再次隐隐泛疼,幼时他很怕疼,因为他每日都要忍受撕肉一般的痛,且一忍就是一整天。
现在,有了留善,再疼的伤口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她呢?
他全心全意的付出一切,她却终究要逃!
玄凌后悔了,他不该相信她的……
现在他就要去到她身边,将她抓回来,关入临华殿,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
玄凌落榻,疾步离开临华殿。
手中握着留善昨日赠予他的琥珀。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南天门,守门的侍卫甚至都没看清陛下的脸,待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陛下的踪影。
一路上,他不断捻诀催动琥珀。
最后彼端终于有了回应。
她的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玄凌知道,留善在冥界!
天帝陛下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也染了飞红。
他头一次,以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喊着:
天帝陛下留善!回来!
这个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天后!本就该属于他的!
她的容貌映在琥珀之中,玄凌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她说:
留善抱歉……我不能留下,这是我的职责。
画面徒然消失。
而他,离冥界还有一段距离。
留善!!
他高声呼喊着。
可彼端却再也没有回应。
她不在乎……
有了心又如何?她从来都不曾在乎过!
逆鳞处的伤口因高声嘶喊而裂开,忽然有什么撞上了他肩头,剧痛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白衣仙人盈满泪水的眼瞳刹那一散,纤瘦的身躯一阵失重,随着飞奔的速度,在空中急速坠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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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点想给白大人安排火葬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