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日,晴
月影倒映在窗上,照进一片朦胧的夜。
雷狮躺在柔软的病床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死寂的白。艰难的转动身体,望向窗台的视线里竟晃入一抹刺眼的绿。
一株短短的枝桠,支撑起了两颗小小的花苞。它们宛若一对双生子,紧紧的挨在一起。虽然花朵还未开放,叶片却随着风不时的摇曳。
它是这个病房里面,唯一还富有生机的东西。
九月二十八日,晴
接过来访者手中的花束,雷狮在嘴角勾起一个讽刺意味的笑。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您....他就这么忙?”
“雷总...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就委托我来照顾您。您也别怪他...雷总的工作..”
“是是是,他的工作忙,我都知道。”
所以才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人影,哪怕他的儿子因为不治之症而被送进医院,也没能赏得雷总的几分薄面。
前天是私人助理,昨天是财务,今天....
“你又是他哪个部门的下属,技术科的技术员还是新来的安保?”
“我是...雷总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哦,那些有求于他的小股东,又或者是商人。
“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医院照顾的也很周到。”雷狮顿了顿,指尖转向床头的花卉:“把这个也一起带走,我对花粉过敏,你不知道吗?”
其实雷狮并不过敏,但过于浓烈的花香让他感到反胃,尤其是混合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之后。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抱歉,抱歉。我这就离开,不打扰您了。”
哼,脸上倒是摆着歉意,语气里却满是敷衍,语调都也不自觉的上扬了....
雷狮很清楚,他到时大概会说的话——雷公子心情很差,情绪也有些暴躁。再三坚持之下,他被赶出了病房。
雷狮坐起身,靠在蓬松的枕头上。窗外适时的飘过一朵海豚似的云,在蓝天里遨游。
他盯着看了一会,直到那朵云飘出他的视线。
第七医院的配套设施齐全,而他又因为家世,住进了最好的医院里最好的病房。
他很清楚自己的病无药可医,而专家们每一天都聚在一起,讨论着如何才能延续他的生命——为了留下他这个稀有的未知病例。
雷狮觉得自己就像是住进了最高级的陵园。
他有金子做成的的墓碑,和最华美的墓志铭,却无人会记得在他的墓前放一朵鸢尾花。
就连那个少年,也懒得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了。
九月二十九日,雨
转动着手里的钢笔,雷狮对着面前的白纸不住的思考。
原本他准备再找一朵有意思的云,临摹下来。结果拿到了纸笔才发现,今天是阴雨天。
重重叠叠的乌云遮满了天空,不断落下沉重的雨滴,最终撞碎在了一条条柏油马路,和行人手中的雨伞上。
其实他大可以走下床,坐到窗边去画点什么,比如,那盆生机勃勃的盆栽之类的....
门铃响起....有谁来了。
“请进——”
熟悉的面孔,是卡米尔。
少年还是穿着日常的那身装束,淡绿色的外套上还留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脸颊微红喘着气....应该刚从花店赶来。
“我刚才还在想,不知道再过两天你还会不会记得来参加我的葬礼。”
少年抱着手中的向日葵,止在了雷狮的床边,脸色有些为难:“我昨天....留在家里帮忙了,抱歉。”
“嘁...今天不用回去帮忙,大忙人?”
其实这话雷狮说的过分,卡米尔一周来看了他五天,称得上是他在医院外唯一的熟面孔了。他也不是有意要呛卡米尔...只不过。
他真怕卡米尔哪一天离开,就不再来了。
“今天是星期六,家里也没这么忙了....你今天没看日历?”
说不上是接受治疗的第几天。雷狮早已经没有了所谓的时间观念。对他而言,在医院里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令人难以忍耐的煎熬。
直到卡米尔来陪他说话,当然,偶尔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发呆。
就算这样,这也比他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没看——你怎么一直站在这?”
少年还是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向日葵:“我是看这里的花瓶一直空着....?”
雷狮奇怪的转过头,这才注意到原本放着花瓶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啧...那人怎么把花瓶也一起带走了。’
雷狮偏过头,撇撇嘴:“你就放在这吧。”
“嗯...好。”少年放下手里的花束,转眼望向窗台边,盯着那株还未开的花苞。“那花....”
“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留在这里煞风景——你们家不是开花店的吗,你带回去养着吧....”
看到面前少年失落的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纵是雷狮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抱歉...那个,我...我没想到是你送来的!”
“没事...”少年故作轻松的抬起头,却从嘴角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
“今天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逃也似的,卡米尔就这样抱起花盆,小小少年加快步伐离开了病房。留给雷狮的,只剩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喂——卡米尔!”雷狮支起身,想要下床去追出房门和他解释清楚,接触到地面的双腿却使不上力气,就这样直挺挺的跌坐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这种症状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抬起头,正望见窗外飘过一朵绵羊状云朵,钢笔刚刚随着他的动作一齐掉在地上。白纸放在左手边的床头柜上,被卡米尔送来的向日葵压在下面。
“卡米尔——!”他抱最后一丝希望,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却遗忘了这里是八楼。声音怎么来得及传递到卡米尔的心里去。
雷狮甚至记得他几乎夺门而出时,眼角划过的两滴泪水。那是少年最后和向日葵一起,留在这个病房里的痕迹——
“咚——”房门被猛地推开,白大褂冲进门来。
“雷狮先生....发生什么了吗?”
雷狮把手撑在床头,正吊儿郎当的晃着胳膊。见是医生,满脸都换上了不耐烦的神色:“我没事,刚才和朋友吵了一架,赶紧出去吧。”
“您真的没事吗,因为是未知病例....即使只是心情不好也可能导致病情恶化。如果,您觉得哪里不舒服记得随时和我说,要不您现在,跟我去做个检查?”
“我说了——没这个必要,我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