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冷夜凄清,缇兰却并未入眠。
披风上柔软的绒毛簇拥着她苍白的面色,艳丽的色彩衬的她眉眼越发寡淡了,连那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精致又脆弱,像个雪娃娃。
她静静煮着茶,听到有人从窗户处翻进来的声响,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淡淡道:“你来了。”
既然叫方海市捎话,就做好了汤乾自会到来的准备。
“喝茶吧,你们大徵的茶果真比注辇醇厚多了。”
汤乾自穿着一身黑袍,异国时光洗练去的煞气和冷厉又重新浮现在他眉宇,瞧着就像一把气势直冲霄汉的利剑。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把锋芒无匹的宝剑,当年的武举考试,他可是兵法和文试并列一甲的存在啊,若不是出了意外武试失手,他便是板上钉钉的武状元。
那年紫簪被送到大徵和亲,而大徵皇帝也送了自己最不受宠的小儿子褚季昶去注辇为质。
若不是有汤乾自护卫,季昶能不能安全抵达大徵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这些年能安然无恙了。
诚然,其中有缇兰暗中帮助维护的手笔在,但汤乾自的保护也着实功不可没。
而就在这近十年里,来自异国的皇子和将军,和注辇最特别的公主成了莫逆之交,甚至于……倾心相待。
汤乾自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缇兰,却又怕被她反感,克制地隐藏自己炽盛的眸光。
除了那些有眼无珠的蠢货,谁会不喜欢注辇最耀眼的明月呢?
她玲珑剔透,风华绝代。
就连季昶,如今的昶王,不也是对眼前这个姑娘魂牵梦萦吗?
汤乾自心里突然产生一种隐秘的窃喜。
最起码他有一腔孤勇,叫缇兰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虽然她并未答应,但这已经够了。皇子又如何,季昶甚至都不敢对她告白。
可转而,他就又悲愤凄怆起来。
他捧在掌心中的明月,却被人不屑一顾,甚至于从云端拽下玷污。
这样的痛,不亚于万箭穿心。
汤乾自瞥见随着缇兰沏茶时手腕脖颈上不经意露出的淤痕,眼都红了,死死咬着牙,不叫愤怒冲昏头,做出夜闯帝旭寝宫弑君的事来。
他心里突然产生浓重的悔意,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若是他能在护送缇兰的半路带她离开,她就不必遭受这些苦楚。
是他太懦弱,是他牵挂太深,一时犹豫,这才害了她!
“震初。”缇兰开口了,把陷入悔恨的汤乾自从魔怔中叫醒,“茶要凉了,快喝吧。”
震初,汤乾自的字。
“缇兰,我带你离开皇宫,离开大徵,天涯海角随你去哪里好不好。”
汤乾自突然急促又激动地说道。
“说什么胡话。”缇兰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咸不淡道,“我现在是帝旭的妃子,又能到哪里去。”
她眉眼清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喝完这杯茶,以后便莫要来了。”
“外臣偷入禁宫,被发现是要砍头的。”
“我也会被你连累。”
“陛下对我已经足够厌恶,不要再给我添祸患了啊,震初……”
长长的叹息带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无奈和创痛,叫汤乾自身躯一震,眼睛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