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而复生

一大早，林兴邦醒了过来，顾不得梳洗，他来到了妹妹的房门外，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到任何动静，他以为妹妹还没醒，姜天祈定也会像前两天的他一样，不敢合眼地照看着妹妹。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想进去探探妹妹退烧没有。结果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姜天祈的身忙形，“姜天祈！”林兴邦简直怒不可遏，妹妹重病，这个人居然趁着此时与妹妹同床共枕！怒吼之后，又怕别人听到看到，他忙进屋，关上门，怒气冲冲走到床前，一把拽起姜天祈。凤姝妤本想着去去地府就回来，不会多久，没给他闻多少酣睡香，林兴邦这一拉，他很快醒了过来。看看被他还搂在怀里的女子，再看看气得头发都倒竖起来的林大少爷，他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睡着了。

“姜天祈，我杀了你！”林兴邦还是怕吵醒了妹妹，咬牙切齿间也不敢再大吼大叫。

姜天祈坐起来，本想托着凤姝妤的头，将自己被她枕着的胳膊抽出，却发现触手一片冰凉。他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这冰冷的温度，不是活人的躯体能有的，他瞬间瞳孔一缩，伸手往她鼻端探去，没有任何气息。再去摸她颈动脉，没有任何跳动。他的大脑，一下子无法思考了，空白到窒息。

他的动作和表情让林兴邦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浑身的血液往脑门冲，他不顾一切拽起姜天祈，将妹妹抱起来，她的身子还软软的，可是早已凉透了，“妹妹，妹妹……”他崩溃地摇晃着她的身子，可是她的头，无力地向后仰，气息全无，似是断气多时。“姝妤，妹妹，你别吓我……”他将脸贴在妹妹的额头，向来温温软软的妹妹，冰冷得让他禁不住打哆嗦。

姜天祈站在一旁，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向来面无表情的刚毅俊脸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排山倒海般的痛楚向他袭来，整个人似乎在油里煎，林姝妤死了？不可能，黎明时分，她还那般脆弱地躺在他的臂弯！他颤抖地伸手，想再摸摸她的脸庞，却被凶狠地林兴邦打掉，“姜天祈，你害死我妹妹，我要你血债血偿！”抱着妹妹的“尸身”，林兴邦猩红的眸中带着泪，声嘶力竭地吼道。

姜天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峻的黑眸中也是漫天肆虐的风雪，他看着她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小脸，和紧紧闭着的眼睛，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那种剜心之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睡过去？他为什么当时不去叫大夫？更恨自己的，是为什么她病成那样了还无情地拒绝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的他，眸中的悔恨被林兴邦看得分明，“是不是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是不是？”

门从外被推开了，姜天佑带着周大夫进来了，他进门之前听到了林兴邦伤心欲绝的嘶吼，看着两人对峙的情形，他问出了声：“怎么了？”此时的周大夫没有被夜枭附身，适才来的路上，大少爷问他身为医者，为什么会说出只要二少爷陪着林小姐，她就会退烧的话，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林兴邦眼睛红得似要吃人，他恶狠狠地瞪着周大夫：“你这个庸医，你与他狼狈为奸，打昏我，将我重病的妹妹丢给这个衣冠禽兽，害死我妹妹，我林家定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让姜天佑和周大夫都如五雷轰顶，两人对视一眼，周大夫懵了，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昨夜将林小姐丢给二少爷了？还打昏了林少爷？他明明记得自己看了林小姐，她高烧不退，气息奄奄，他摇头说自己真得无能为力之后就离开了。

姜天佑更是无法接受，林小姐香消玉殒了？昨夜，让二弟与她单独相处，他心里有些泛酸，可是想到她命悬一线，加之知道二弟是正人君子，也就心安了。

而正在此时，凤姝妤的魂魄回来了，她看到姜天祈揪着林兴邦的衣服，字字冰冻三尺地道：“把她给我！”她从身体里拿走了凤灵珠，她的身体会冷却下来，地府没有去成，还是晚回来了一步，给他带来了麻烦。她迅速躺回自己的身体里，然后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哥哥”。

林兴邦正欲将她在床上放好，要暴揍姜天祈，乍然听到这两个字，他红得滴血的眼睛中两行热泪落下，“妹妹……”看着她睁开眼睛，不止鼻腔，连胸腔里都是酸涩，他颤抖着手去探她鼻间，是温热的气息，他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姜天祈松开了林兴邦，幽深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如释重负，他并不怕她死了林家人不善罢甘休，他怕得，是这世间真得没有她了。然而，看着她醒来，他更多的是疑惑，明明她连脉搏都没有了，身体都凉了，怎么会……

凤姝妤自从拿到那个青铜炉鼎，神魂俱裂的痛楚就轻了很多，林兴邦看她一直望着姜天祈，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泪，“姝妤不要怕，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告诉哥哥。”她想坐起来，林兴邦忙托着她的背，扶她起来之后，贴心地将枕头立起来，垫在她的身后。她先跟姜天祈说了对不起，这才望向林兴邦：“哥哥，我没事，你别为难他。”姜天祈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她望着他的背影，眼圈迅速红了，她想叫住他，却没发出声响，他走到门口，身形却顿住了，“我先回去洗漱，再来看你。”

林兴邦看着妹妹红着眼却忍不住笑着点头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盛，他大声道：“周大夫，过来给我妹妹把脉。”

接下来周大夫跟姜天佑都说了什么，凤姝妤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等会儿还会来看她。她要想想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死而复生，直到林兴邦叫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怎么了哥哥？”

房间里只剩他们兄妹两个，林兴邦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又摇摇头，“姝妤，你……”刚才是不是他做梦了？妹妹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脉搏，连身子都凉透了，现在她呼吸正常，体温正常，他怎么也挥不去心头的怪异。

凤姝妤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她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一阵阴冷的气息袭来，林兴邦就如被定住了一般，戴着罗刹鬼面具的北太帝君出现在她床边：“回岐水去吧……”

他向来无悲无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我会消除所有凡人对你的记忆。”

凤姝妤打开梧桐盒子，商丞相墓中的青铜炉鼎显现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你认得吗？”

他戴着面具，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眸，连他眸中深处熔岩色光圈收缩，凤姝妤都没有看到。“我这几天一直很不舒服，感觉有什么力量在撕扯我的神魂，我的魂魄居然无法凝成实体，可是拿到这个炉鼎之后，我就好很多了。”

“不要让这个炉鼎离开你的身边……”他还是妥协了，“神通不敌业力，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看他又迅速改变让她回岐水的主意，凤姝妤收起梧桐盒子，“姜洛衡，父帝只有我一个女儿，对吗？”

“应龙在人间已经轮回千年了，他不记得你，不喜欢你，是很正常的。如果你连这点承受力都无，因为他的拒绝痛彻心魂，你还是早点回岐水。”当他看到大拇指上应龙的逆鳞化成的碧血陨戒发出幽幽的绿光时，数千年不曾乱过一拍的心跳瞬间乱了，他迅速赶来，看到的就是虚弱无比的她。还好，她的神智是清楚的。

“人间传说的女魃不是轩辕献吧？”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她也只好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昆仑龙神宫冰冷得跟龙驭风从不曾存在过一样，岐水的暗河比弱水中的黑暗之渊还要黑，若不是为了龙驭风，她又何苦让曼珠和沙华待在八百里黄泉千年……这些苦，他不了解，她也无须多说。

北太帝君嘲讽地笑出声：“轩辕黄帝和应龙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让轩辕献成为女魃。”是啊，如果神的魂飞魄散能无所不能，精卫又怎会填海……

他的话让凤姝妤放心下来，“我今早因飞僵出现，以凤灵珠稳固魂魄前去查探，肉身冷了下来，不巧被凡人发现，现下他们都觉得我死而复生，我无法解释，你能否施法让他们忘记此事？”

姜洛衡挥挥手，整个大帅府的所有人瞳孔深处有光圈闪过，他们近三日的记忆都被改变了，他从房间消失的一瞬间，林兴邦也恢复了动作。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摸摸头，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随即想到已经跟妹妹一起在姜家住了三天了，娘肯定要担心死了，遂说道：“姝妤，咱们吃过早饭就回天津吧。娘担心你，估计这些日子都吃不下睡不好……”

凤姝妤听到林兴邦的话，沉默不语，哥哥忘记了一切，姜天祈应该也一样吧？他等会儿肯定不会来看自己了。

林兴邦看她脸色苍白，关心地摸摸她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生病吧？”

凤姝妤摇摇头，“哥哥，你还没洗漱呢，快回去洗漱吧。”

林兴邦看看自己身上皱皱的衣服，嫌弃地闻了下，对啊，他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好像都有味儿了，得赶紧去换衣梳洗了。他拍拍妹妹的肩膀，“你没生病就好，那你也快些起床了，等会儿哥哥来叫你一起吃早饭。”

看到房门被关上，凤姝妤咬着唇，静静地又躺下了，姜洛衡的意思是自己因为姜天祈的拒绝，生出了嗔恨不甘，这些恶念让她差点走火入魔，所以才会神魂受损。可她又觉得奇怪，她是伤心，可是也没有到被反噬的地步吧？现下，哥哥要回林家，她又以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姜天祈身边呢？不一会儿，思绪纷乱的她，竟闭上眼睛，真得睡了过去……

姜天祈洗漱完，总觉得自己要去找凤姝妤，好像自己答应了她再去看她。可是明明昨晚晚饭吃好之后，她就被林兴邦带走了，不许她缠着自己，怎么他脑海里会有这个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