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卷.谓仁者

天地寂寥，满目苍茫。

瞬息百年。

伏羲长大了。

已有了五六岁孩童的身形。

他依旧沉默着。

每日缩在广阔天地的一角，捏着树枝，画着杂乱却有章的图形。

女娲也很静。

她收敛了红唇边笑靥，立于溪畔，久久凝望着过往风景。

柳叶在颤颤，溪流在潺潺，日月星辰在璨璨……她日复一日，凝望着兄长留给他们姐弟的一切。

那对曾经肆意张扬的明艳眉眼，隐约中透出几缕忧郁来。

时间久了，女娲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家弟弟可以在泥地站一天也不嫌累。

很好玩么？

她闲得无聊，就俯下身来，捻起一片泥泞。

然后对着对面弟弟认真作画的模样，一掐一旋。

emm，如果弟弟长大了，应该会是这样……

捏出来，像盘古。

她三兄妹，虽不是三胞胎，却也是一脉相承，血缘联结，同父同母，相容有七八分相似。

女娲眯了眯眼。

不行，太像了。哥哥的脸，不能长在其他东西身上，哪怕就一块小泥片子。

那么……

要毁了它么？

舍不得。

女娲眉头一挑，继而舒展。

她手下，把那条尾上精细的鳞片捻平，劈开。

她除去了最最醒目的特征，锐气逼人的龙角，光华溢目的长尾。

就好像……曾经在阳光下溪水里欢悦摆尾的三条小鱼，从来都不存在。

女娲为三皇，诸神始，呵气有灵。

那小雕像于是就活了过来，四肢灵敏，对着女娲，三叩九跪。

神色举止，却与那年神采飞扬的少年，大相庭径。

女娲微敛长睫，神色幽暗。

她灵巧纤细的玉指，飞快舞动，又有了一个她，一个伏羲。

就好像，那同株兄妹的支离泡影，依旧在世间流连。

伏羲被新生命的笑语连连吸引来。

“这是……”

伏羲沉静的眸中一丝疑惑，一丝了然。

他仰头。

“阿姐。”

女娲哈哈一笑。

“挚儿，来助我。”

她又是一捏一拧，手中泥团已现雏形。

“阿挚，你说，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呀？”

“姐姐给你捏。”

“……”

伏羲沉默了一下，决定挑开这个话题。

“阿姐，这些，叫什么？”

女娲轻快地哼着小曲，香肩皓腕随调律动：

“啊呀，没想好呢。”

她仰起头，认真地一抿唇，眸中倒影着澄净苍穹：

“那，就叫‘人’吧。”

“人者，即为仁者。”

那一年阳光下，女娲眼角眉梢湛着光彩，笑妍妍的。

伏羲望着长姐笑颜，沉静的眉眼也隐隐添了情感。

然而，只一瞬，便凝逝了。

“阿挚，你看，这个怎么样？”

一个四五岁小姑娘的身形从她指间跳脱出来，蹿上去冲着“人”伏羲面颊上“啵”了一口。

伏羲：……

女娲两手托腮，红唇上挑，眼角翘起：

“你看，多热情啊，正配你这样闷闷的。”

……

伏羲转身，默默守回卦前。

阴阳交合，是为“八卦”。

物极必反，是为“轮回”。

乐极生悲，是为此刻。

罪孽之子，在手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