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长生

"我在这世上，活了很多年了，比很多人都要长。"

"你不是人？"冬青问她。

可琴姐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叫法，嘴硬道："我当然是人。"说完，很没有底气的补充，"曾经是。"她推了推面前的阳春面，'吃吧，很久没有人陪我讲讲话了。"

"你怎么能活那么久啊？"

"话很长，我愿意说给你听。"她侧首，瞥了眼里面床上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娓娓道来。

"躺在那里的，是我的姐姐，她叫挽琴。我们一同降生，一同被卖进了柳巷，但命运却各不相同。究其原因，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就像鸦片一样，散发着膏腴的气味。但她看不上任何一个男人，她瞧不起他们。但是那一年，辛亥年，岁星当令，主天下大乱，人心动荡，乱世显出了苗头。柳巷的酒楼里，来了一个年轻客人。但是和挽琴在一起，是很花钱的。很快，那个男人就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但他舍不得挽琴，他为她赎了身。挽琴变卖了所有的体己和珠宝，共卖了一盒金子，他只想跟挽琴在一起，一生一世太短暂了。他们用那盒金子，在黑市上找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冬青问道。

"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传说他长生不老，有永恒的生命。只要你给他足够的钱，他也可以让你长生不老。那个年代，人人都想拼了命地活下去。虽然活下去，会活得很屈辱。他们用那盒金子，换了两片肉。"

"两片肉？什么肉？"

琴姐闻言，幽幽地看了过来，口唇轻启，"封。"

"封？"冬青一介凡人，自然闻所未闻。

"封，又叫太岁。"

这般解释，他听懂了。"太岁头上动土？"

"太岁是一颗凶星。传说这颗行星，会给国家带来灾祸。也就是这个太岁，只要它行到哪里，它的方位下，土地里就会出现一个肉状物，它是太岁在人间的化身。在人间的太岁，就是一个大肉块，无口无眼，但它是活的，有生命的肉。传说中，只要吃到太岁身上的一片肉，就可以长生不老。"

"他们吃了肉，然后呢？"

"她长生不老了，但她变成了一个怪物。她每天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阳寿为生。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每天只能吸食一个人，她不停地行走，只有这样，她每天才有新鲜食物，才不被人发现。"

"一百年了，永远不能停下，很痛苦吧？"

长生，很痛苦吧？

琴姐叹了口气，再次看向那碗面，催促道："面凉了，快吃吧。"

"你为什么不吃？"冬青心中戒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移视线。

"做饭的人没有胃口。"

"我有个问题。"他继续道，"在这个故事中，你在做什么？"

终于发现了破绽！

故事被人一语道破，琴姐却半点儿也没有恼，只森森回答，"我一直在旁边看着。"

事已至此，冬青也不想再兜圈子了。

"太岁的肉，你也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