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女孩一定是位大人物吧？"我问无名。
"何以见得？"
"不然，你不会特意提她。要我猜猜……"我抬起下巴，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笑道："难道是她投胎转世了？"
无名闭目，重重地摇了摇头，脸上掩不住流露出凄凉之色。片刻，他才开言，"被阿罗汉血杀死的，不论是人是鬼，都再无轮回的可能了……"
说完，他蓦地睁眼，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可我却隐隐觉得，那里面有很深很深的凄怆与孤寂，是当时的我难以琢磨到的。
"是冥王。"
阿华就在这时醒了过来，与我一同惊呼，"茶茶？"
……
对于冥王茶茶，我所知不多。只道她的寿命很长，活了很久，有两个人格。一个如孩童般天真无邪，逍遥自在。另一个，却如毒蛇般阴狠凶恶，囿于囹圄——整个冥府，就是囚她的监牢。
听无名说，他见到的是一个红衣小女孩，那自然就是茶茶可爱的一面了。可又为何，这样的茶茶会偷走无名的琴呢？
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她只是为了好玩。"
"啊？"
听到这儿，不约而同，我与阿华再次感到惊奇。阿华暂时忘记了丧母之痛，只睁着一双丑不拉几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虽然瞧着专心，但我看来看去，仍觉得她傻乎乎的，不大入眼。
"那日，冥王突然告诉我，'早月'是张哑琴。我自然不信，她能弹响，而我亦能，如何算得哑琴？于是她便当着我面，随手拨了一把琴弦……"
"怎样？"
无名摇头，"当真未响。我正愣着，却听她又道，'她骗了你，但也没有骗你。'这确是一张哑琴，也的确只有一人可弹……但那个人，是我，不是她。"
我二人一头雾水。
原来，女鬼生前曾碰到过一个算命先生。那人第一次见面，竟莫名给了她一张琴，告诉她，很多年以后，她会遇到一个人，一样可以看到黑色的雪花，漫天飞舞。
除此之外，算命先生还嘱咐，叫女鬼见到他时，把这张名为"早月"的琴，赠与那人。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弹得响。
这一切的一切，无名竟是如今方才得知，而且还都是从冥王口中听说，这让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惊？
显然，无名的话音已经颤抖了起来，"当时我怎会相信？可听冥王一声冷笑，继续说道，'你二人初遇，是在张员外府。那日，她灭门，你诛鬼。本来没什么事，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临走时弹了一下放在张员外房里的那琴。'她说得一点儿没错，仿佛亲眼见过。我当时一听，脑袋突然嗡的一下，震得眼前金星乱冒，却听她又道，'虽然你只拨了一下琴弦，可她终是发觉了，只是匆忙之中，没能将琴带走……'冥王说到这里，忽然止住，看了看我又道，'你知道张员外与她有什么仇恨吗？'我自然晓得，只是觉得不堪，不愿开口。冥王便在那时冷笑了一声，道，'她骗了你，真正害死她的，只是那一村子披着人皮的畜生！'"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又怎会是真？要说那张员外可真是委屈，平白担上了欺侮民女的罪名不说，全家那死得真是一个字——"冤"！
原来，张员外幼时，与那女鬼住在一个村子，家境清寒，并不优渥。但满打满算，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打算着他功成名就之后，回来娶她。可这天公，偏不作美，竟用桩桩件件的丑事，将二人硬生生的拆开，终酿成了一段祸事。
嗟乎！天公难作美，美谈变孽缘。
年岁更替，周而复始。张员外出去考取功名后，女鬼也已出落成一个娉娉婷婷的妙龄少女，看似美好绝伦，实则阴暗处已生了蛆虫，在一点点地咬啮的她的灵魂。
污秽不堪的魔爪，第一个伸向她的人，是她的养父。说难听点，他养育她十六载，或许就是在等这么一天。
有句老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她开始出现残缺，村里其他的男人，便堂而皇之，有了侵犯的理由。至于其他女人，竟对此事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有的人，天生就该落到泥沼里，做某些人的玩物，活在阳光不曾找到的阴暗里。没了自我，何谈人生？
有时，女鬼在想，她若是生得普通，与那些人一样，是不是就不用沦落至此？
答案是，否定的。
在一个女子仍被当作生育工具的旮沓里，她好像生来就有错，不容置喙。
后来的事，料想也很容易猜了。即便张员外荣归故里，不忘旧人，那村子的畜生，又怎会放了她？怎会放过一个那么听话的玩物呢？
不仅如此，整个村子都像吸血鬼一样，拼命地想靠近张员外，吸光他的血。他还在忍，直到亲眼看到曾经的青梅，与他人交｜欢的时候，最后的心弦也被割断了，近乎崩溃的，一夜离开了那个村子。
张员外虽受打击颇大，但终只过了数年，便尽数忘却——有了新人，何必再念故人？他也不去想那些村民有什么错，每一回想，总在怨恨女鬼，是她让自己颜面无存。
因此，没过几年，他又回去那村子瞧了一次，有炫耀的意味，也有想去羞辱女鬼的意思。反正不管怎样，总是不怀好意。
原来，不经意间，他已经变成了曾经的他讨厌的样子，却不自知。
然而，物是人非，他这次去没有见到女鬼。因为她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女鬼，一个浑身怨气的厉鬼。
村里的人对他极尽奉承，高帽戴了一顶又是一顶。觥筹交错之中，恍恍惚惚，他好像看到了她，穿着红衣，活像个来讨命的修罗。
"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你明明可以的！"女鬼狞笑着问他。
这时，张员外隐隐感到害怕，双腿不自主地打着哆嗦。
女鬼又道："既然如此，你把'早月'还我！"
张员外临行前，女鬼曾把此琴当作信物暂时赠予他，张员外虽然弹不响，但骨子里却是个十足十的"伪文艺者"。哪怕他不会弹，但带在身边，充充面子还是可以的。
张员外被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抖了许久。须臾，头脑中忽然一晕，只觉眼前发黑，登时站立不稳，大叫一声，从桌上摔了下来，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员外悠悠醒来，如在梦寐，头上仍隐隐作痛。他挣扎着起身，想伸手够一下桌上的茶杯，可试了许久，仍未碰到，不免心中烦躁。
"迎春！你这个小丫头滚哪里去了……"话还未完，他突觉不对，"我明明在山后村里喝酒啊？怎么……"一想到这儿，背心上的冷汗，便蹭蹭蹭地冒个不停。
就在这时，忽有一股阴风惨惨而至，一下吹开了他寝室房门，连带着，将满屋烛火，也吹了个干净。
"啊啊啊……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
张员外一把拉起了床上棉被，掩住了整个身子，他哭爹喊娘地叫唤了一阵，渐渐冷静下来，把头靠在棉被上，侧耳细听。
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听见，四周静悄悄的，很是吓人。可如今的张员外已在官场上行走了几年，连人心什么样，已基本瞧了个大概，胆子越磨越大。倒对这鬼神之说，就不怎么害怕起来。
不过，细细想来，他对女鬼还是有几分愧疚的。毕竟当初自己背井离乡，满心满眼都是荣华富贵，确确实实动过甩掉她的心思。
至于后来自己荣归故里，大部分原因也在于外面女子，个个生得都没女鬼漂亮，这才想回来接她，娶她为妻。
可再后来，一系列的事，让他觉得恶心，才彻彻底底打消了迎娶她的念头。
说到底，他对女鬼，确实没有过几点真心。
所以，在酒席上听到了她的死讯，也无甚在意，直到看到了她的鬼魂。那种愧疚与恐惧混杂在一起的感觉，把惊惧之意无限放大，大到开始吞噬自己的内心。
有人说，人在将死之时，会去回想这一世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张员外临死前，女鬼拔下了他的舌头，拎着他的脑袋，在偌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好让他看看——那死了满院的至亲、婢女、家仆……
……
后面的事，我和阿华都知道了。
女鬼杀完张员外，还没来得及去拿"早月"，便被突然出现的无名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女鬼逃向山后村的路上，他们都看见了黑色的雪花。女鬼也已经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从小到大，每当她看到黑色的雪花，漫天飞舞之时，噩梦，便缓缓来到了她的身边，无声无息……
女鬼想好前因后果，支开了无名，血洗了山后村。屠村之后，想到这群畜生死后，会转入轮回，心里气不打一出来，便想了一个很是阴损恶毒法子，把他们的灵魂全部锁在了镜子里……让他们永永远远，不得超生！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