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深宫红墙叹

我叫徐阿容，也叫芍药。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宫中的规矩，宫女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二十五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家中兄弟姐妹太多，已经揭不开锅，所以将我送进宫，换了几斗米。

   我进宫以后，一直兢兢业业，老实规矩，那管事姑姑便将我分配给了贵妃做贴身宫女，这个时候的贵妃还不是贵妃，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看见她时，肆意张扬，眉眼之间顾盼神飞，真真是风华绝代。

   贵妃做事从来不顾及旁人，行事作风不经大脑，将自己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我也曾劝她，行事收敛些，对别人也稍稍留些面子，也给自己留一条路。她听了不以为意，我毕竟只是一个宫女，没法左右主子的想法，只得作罢。

   贵妃这样的作风，终是有人看不惯，贵妃被人陷害，皇后降了她位分，变成了才人。只是有一天，突然发生了一件事，一同跟贵妃进宫的闺中密友，死了。刚刚升为婕妤，前两天才跟贵妃说过话，就这么被人陷害死了。

   贵妃哭了很久，知道再次看见她，她就变了，她开始收敛，开始学着圆滑，开始学会争宠。从才人到贵人，又从贵人到婕妤，我看着她一路成长，却越来越不像自己。她设计将陷害好友的人害死，踩着她们的白骨一路爬上去。突闻喜讯，贵妃怀孕了，皇上龙颜大悦，封她为淑嫔，赐承煦宫。一时间，贵妃风光无限。以前的那些曾经辱骂过贵妃的人如今处处巴结她。贵妃待我极好，如待亲人一般，我也帮她做过很多阴毒的事，却只是一些主动找上门来的。

    宫里妃嫔有孕，自是有的是人眼红，加上往日贵妃得罪了太多人，她们联起手害死了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贵妃悲痛欲绝，皇上怜惜，封她为淑贵妃。这些人得不偿失，自然痛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可是贵妃自失去孩子后，就疯了，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又哭着抓住我的衣角，说些胡话，我就拍着她的后背，哼着家长的民谣，哄她入睡。贵妃疯魔，开始对那些害了她的孩子的人展开报复，而我也只是想让贵妃好受些，一些她不方便做的，我便她替她做。宫里被安插了许多眼线，她就常打骂那些宫人，甚至还有些丢了性命。可贵妃却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她依旧待我很好，有时候发起疯来，她也只认得我。

   皇上虽然宠爱贵妃，可时间长了，也就腻味了，又转头宠爱别的妃子。一朝失势，自是有万人看贵妃的笑话，而皇后也早已看不惯贵妃的样子，陷害贵妃在殿前失仪，皇上大怒，把贵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一直跟着贵妃的，只剩下了我。被打入冷宫后，贵妃的精神越来越差，开始胡言乱语，有的时候将地上的野草放在自己的头上，以为是头饰，更严重些的时候，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就问我:“你是谁啊？我是谁啊？……”有一次竟将宫殿点燃，如果不是我发现的早，恐怕贵妃已经被活活烧死。

    贵妃也有清醒的时候，清醒时，她坐在那里发呆，我就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只是有一次，德妃来看贵妃，德妃一向和善，所以我并未设防。可是德妃走后，贵妃又突然发疯，将屋里为数不多的东西也砸了。我跑过去，将她抱住，安抚她，安静下来后，她又开始哭，一边说:“我要回家，我不要被困在这里，阿容你带我回家……”可我没有能力带她回家，只能沉默，等她睡了，我收拾好屋里被她砸碎的东西，最后在她床下守着她。

    再这之后，贵妃病了，发了烧，嘴里依旧是那几句话，外面还下着雨，我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贵妃，不管不顾的冲进雨幕。贵妃病了，得看太医，可皇上下过令，不准让人给她治病，我的容貌清秀，刚进宫时，就有太监看上我想要我做他的对食，只是我没有答应，如今贵妃病了，只有他能帮我。我去找他，跪在他面前求他，可他不为所动，我明白的，贵妃得罪了人，那人想让贵妃死，所以没人敢救她。

    我一身湿透回到冷宫，贵妃已经醒来，我想去打水给贵妃退烧，刚准备出去，贵妃叫住我，我走过去，蹲在她的身旁，她拉着我的手，眼里噙着泪，看着我说:“阿容，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陪我说说话吧。”我本名叫徐阿容，进了宫以后，被管事姑姑改奴名，叫芍药。我点点头，她说:“阿容，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没有选择逃离，我后悔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没人敢算计我，我后悔当初进宫。阿容，是我连累了你。”说到这，她看向窗外，窗外只有一棵枯树，枯树上停留着一只乌鸦，似乎在预示着贵妃的命运。她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嘴角含着笑:“阿容，我很想回家，很想出宫，可我知道，我出不了宫。阿容，二十五岁很快就来了，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阿容，我死后，不要在我的坟头刻我的名字，我不愿意在我死后还被困在这里，我很想要自由，我想做一只鹰，自由翱翔在天空。阿容，我很想看看你的家乡，我死后，你带去一件我的衣服，在你的家乡建一个我的衣冠冢，我想在那里生根。阿容，其实，我最讨厌哭了，可我这辈子，流了很多眼泪……”贵妃的声音越来越神离，慢慢的放下我的手，剩下的话也没再说完。我没有哭，贵妃说她很讨厌哭，所以我不能在她面前流泪。我求人将贵妃运出宫，我把她葬在郊外，立了一个无名碑。当初那个管事姑姑见我老实，想把我调到其他宫里，可我拒绝了。宫里又新进了一批秀女，而贵妃的位置已经有了新人，新贵妃我曾见过，是贵妃的亲妹妹。宫里已经没人记得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淑贵妃，只有我还记得。

    在冷宫，听到最多的就是新贵妃如何贤良淑德，又说新贵妃不负皇恩，怀了龙嗣，一时风光无限。没人记得贵妃当初的风华。

    到了出宫的年纪，我只简单收拾了衣物，带着贵妃生前最喜欢的骑射服回到家乡，在家后山的南方建了贵妃的衣冠冢。处理好家中事宜，就与家人道别，一路向南走去。

    我记得，贵妃清醒时曾说，她想要看看江南的风景，尝尝姑苏的酒酿，品品草原的烤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