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side4

医生的听力很好，白敬亭说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他默默走了回来，之前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爱情是座迷宫，我们俩都迷了路，”医生叹了口气说，“年轻人，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他们相遇的那一年，他二十岁，她十九岁。

当时他是极负盛名的眼科医生，闲暇时间来这个宁静的小城度假。

走到一片田间花海，他看着独自烂漫的各色鲜花。手指一触，便染上了浓郁的芬芳。

一个少女从花间走来，向他展露微笑，“能帮我拍张照吗？”

她的眼里满含粲然笑意，恍若绚烂的银河，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凝滞了。

天地间只剩下馥郁的花香，以及笑容纯净恬美的她。

他们如此简单地相识，相知，最后坠入爱河。

头一次他会为一个人快乐，头一次他会为一个人紧张，头一次他会为一个人而感到疼惜与怜爱，头一次他会因为一个人而忧伤与期待。

啊，对了，也是头一次，他因为一个人，搞砸了一场手术。

他做手术时从来是都是心无旁骛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手下刀一偏，失去的是信誉，口碑，荣耀，陨落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得到的是永远躲不过的，亡者亲人的失望，甚至报复。

可是那一天，她同意了他的求婚啊，他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做到心无杂念呢？

就因为那偏了的一刀，他的幸福毁了。

那个死去女孩空洞无神的双眼，成了他这辈子的梦魇。

当她知道她的一句话毁了一个年轻女孩儿的一生，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时，她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天。

她就是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但是当时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当她提出了他放弃医生的工作，重新开始新生活时，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他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纸醉金迷，舍不得灯红酒绿。现在看来，他就是一个拜金的混蛋。

可当时他太年轻了，什么也不懂，以为世界上比她好的女孩有千千万万个。他告诉自己手术的失误全是她的错。他骂她，甚至动手打她，但她那么爱他，爱到就连遍体鳞伤，也仍然小心翼翼地顺从他。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无价的，对吧？”有一天他问她。

“当然不是了。爱是无价的啊。不管怎么样，只要心中有爱，就很幸福呢。”她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辉。

“爱？爱无价不过是因为它一文不值，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也许过了一天爱就变了。”他讥讽地笑了笑。

她愣住了，傻傻地看着他，懵懂的目光中有什么透明的东西破碎了。

第二天清晨，当他从梦中醒来，床边没有温好的牛奶，桌上没有放着熨好的衣服，面包机里没有烤好的面包。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屋子里空了一大半，少了她的气息，他的心像是被带走了一半，空落落的。

时光流逝，一年一年，他对她的思念愈演愈烈。

当他真正站在人生顶峰，心中最渴望的，却是他当年他不屑一顾的爱。

他终于明白，世界上比她好的女孩有千千万万个，可是只有她，才是他的唯一。

可惜，早已经太迟了。

他看着挂在墙上的她的相片，叹了口气：“我答应你，放弃医生的工作，重新开始新生活……”

迟来了那么多年的成全，你……听得到吗？

他辞去了工作，重新回到他们初遇的小城。这里尘封着他们甜蜜的。酸涩的回忆。

爱是无价的，这是她告诉他的，他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