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道是无情可有情（一）

江水滔滔，浪花朵朵。

两艘大帆船缓缓行驶在江心，为首那艘略大，船头加装了兰花图案的船首像，即使不看船首帆旁那绣了字的旗帜，终日行驶在这吴淞水道上的无论官船、商船又或渔船，也皆知这大帆船是沈家的。

船首有一位紫衣公子当风伫立，纵然岸上的人全然看不见他的容貌，可仅凭那卓尔不凡的气度，那风华绝代的姿态，就知那一定是沈家的公子——沈琴。沈琴今日并没有弹琴，却不知怎的，依旧引得两岸的女子时不时长歌“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又或短吟“玲珑骰子安红豆，人骨相思知不知”。至于在江上有幸与这船“擦肩而过”，与这公子“一步之遥”的女子，则在惊叹沈琴的面如冠玉，眼若明星之余，除下头上的绢花或是腰间的香囊向他的船上抛去。

大空朝风气开放，不少女子尚古，以情诗甚至赠物的方式，主动向心仪的公子或郎君传达爱意，其实也算不上伤风败俗，却是紫慕晴头一次见到现世版的“掷果盈车”，不免有点儿惊讶：

“沈公子，你这旁边一堆是......”

沈琴尴尬一笑：“紫姑娘，松江府人民热情好客，让姑娘见笑了。”

紫慕晴瞟了一眼沈琴脚边那些花啊、香啊、粉啊的，在心里“呵呵”了两声：这些“人民”怕不是“好客”，却是“好你”！

紫慕晴自有记忆开始就居于紫云谷中，只是这几日才“出山”见识“人间烟火”，哪里知道不少扬州或建康的少女、妇女们也曾上演过当街围观某有名帅哥以至于将该著名美男“看至中暑”的戏码，所以，其实“追星”并不是松江府大姑娘、小媳妇乃至老婆婆的“专利”，而几乎是全体女性的“爱好”。

沈琴温言：“紫姑娘可休息好了？”

给沈琴这么一问，紫慕晴不觉尴尬：她本是在那弥勒榻上斜倚一会儿，谁知竟又睡了过去，且望那渐渐西斜的落日，可见又睡了有二三时辰！人说春困夏乏，眼下已近入秋，秋高气爽本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怎的愈发疲软了？她用手拍了拍脸，迎上江风让自己清醒一些。

沈琴见状又笑言：“紫姑娘应是头一次出远门，加上舟车劳顿，不太习惯，故有些疲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紫慕晴心中纳闷：可前几天不分白天黑夜地走路，也不觉得困倦，怎么坐车坐船反倒更加疲惫了？还是说因为之前害怕给人跟踪偷袭，所以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丝毫不敢懈怠，后来跟踪的给东方望赶走了，偷袭的又给常剑刺死了，一时放了心，就开始还之前欠下的“债”了？嗯！应该没错！可自己在工作时间睡大觉，却实在是大大的不该了！幸好沈公子是个好性儿的主儿！紫慕晴尴尬已甚，正好侧头望见不远处越来越宽阔的河口，干脆避开那个话题：“沈公子，我们这是快到松江府了？”

沈琴笑笑：“若严格来说，昨晚我们夜宿长洲时，就已经在松江府地界了，只是还没到‘松江城’罢了。”边说示意紫慕晴向右前方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片广袤的平原上，零零星星地出现了一块块农田，一间间屋舍，一条纤长的小道如一条长蛇蜿蜒至更远处，在那儿，是越来越完整，也越来越清晰的城阙，那儿就是松江城。

若说历史悠久的姑苏宛若一位雍容的贵妇，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为她装点锦绣华服，那么松江便如一个清丽的秀女，纵然只是一座方塔，一汪白池，也点缀出她的返璞归真之美。

船在码头靠了岸，紫慕晴与沈琴方下船，就有一身穿罗绮的小丫环迎上，紫慕晴知沈琴家财万贯，家中下人也是一身的“价值不菲”，原以为那是沈琴家的仆人，却怎知她向沈琴福了一福，道：

“沈公子，我家姑娘可算等到您回了。”边说略退开半步，往不远处一棵大柳树的方向示意。

柳树下停了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车门与车窗帘幕低垂，看不见车中人的倩影。

可当紫慕晴向那车的方向看去时，却分明感到从那车帘后隐隐流出一道炙热的目光，若目光能杀人，只怕紫慕晴立下便只剩灰烬了！不觉颤了一颤，心念：我可从没到过松江府，怎么这儿还能有仇人？莫不是前几日跟踪与偷袭我的那几个人的同伙一路跟到这儿了？